山里天气无常,一场初冬细雨,悄然而至,缠绵缱倦,持续了大半个时辰,才堪堪停息。等不及山雾散去,苍龙儿与白虎儿便结伴而出,虽已得到主人消息,明知少主平安无恙,只要牵肠挂肚的人尚未归来,终究有些放心不下。
天近黄昏,太阳用最后一抹光辉,透过了蒙蒙薄雾,为这片墨染山林,添上几笔金黄颜色。清冷的空气,夹杂着泥土厚重的气息,在这肃穆的天地间,肆意攒动。草尖上的雨珠,折射出这色彩斑斓的世界,从被不小心的人儿,踢碎。
练影与兮灵山少主,手挽手,肩并肩,终于出现在这两个痴情丫头的视野。
无语言表,此刻的心情,只有用情的人才能体会。有些场面,纵然刺的眼睛发痛,伤的体无完肤,只要心心念的那人平安喜乐,又何必在意自己的心,碎成什么样子。于这沉沉浮浮的世道谋生,世事未必得偿所愿。
苍龙儿与白虎儿,强作欢颜,对兮灵山少主关怀备至。
白虎儿眼尖,一眼便看到兮灵山少主下颚上的伤口,问道:“少主,您受伤了?”
“无碍,已经敷了药。”兮灵山少主宽慰,臂肘微扬,挡开了白虎儿伸来的芊芊素手。
苍龙儿神情关切,也凑上前去查看一二,言道:“是齿痕。”
一语言罢,惹得白虎儿柳眉倒竖,一双丹凤眼迸出两道杀气,直逼练影,再忍不住心中醋意,不满,嫉妒,一股脑倾倒而出,化作犀利言辞:“兮灵山下,你无依无靠,饥冻交切,我家少主人见你可怜,好心搭救,给你衣衫,管你吃食,于你,是义海恩山,而你呢,都做了远水遥岑。如此也就罢了,竟敢冒犯我家少主,简直是忘恩负义的宵小之辈。”
可怜那兮灵山少主,欲阻拦。可惜涌到嘴边的话儿,都被白虎儿那咄咄逼人气势,硬生生给压了回去。
早在上山之时,当练影看到两个丫头,将兮灵山少主围绕正中,嘘寒问暖,无微不至,无来由的一股怒火,从心头升起,便板着脸,冷冷观瞧。这下,被白虎儿一顿编排点燃,一发不可收拾,反唇相讥道:“我怎么冒犯你家少主,又如何忘恩负义,你怎么不问问你家少主,我救他性命,他又对我做了些什么呢?于他所作所为,我只在他脸上咬几个牙印子,便是轻的,若知现在处境,当初便该抓花了脸,毁了容貌,在摘不下这冷冰冰的面具。”
一场狂风暴雨,席卷漫天黄沙,哗簌簌,全都打在兮灵山少主和两个丫头身上。练影说出,怒气竟消解大半,不等白虎儿再说些什么,她紧了紧兮灵山少主送她的衣服,宽大衣袖潇洒一甩,扬长而去。
练影一语双关,多层意思。
兮灵山少主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明明是她与白虎儿动气,如何又牵扯到自己。在山下时,骂也骂了,咬也咬了,气也消了,便过去了。怎回到山上,又重翻旧账?都说山里天气善变,这女人的心情,更是善变。尤其是巫族女人,更是无常。
白虎儿纵有千言万语,望着练影远去背影,也无从发泄。脑海中一遍遍重复,练影那句:“当初便该抓花了脸,毁了容貌,在摘不下这冷冰冰的面具”。什么叫再摘不下冷冰冰的面具,难不成少主曾在她面前摘下过,这是她们服侍少主多年都不曾有过的待遇。
而且,那练影身上所穿衣服,是她亲手缝制,送给少主的。是天气寒冷,练影觉得冷了,少主为她穿上,还是练影衣服有损,才不得不用少主衣衫遮羞。
那发式,非下山前的样子,而是更换了云朵髻,为什么要更换发式,一定是头发乱过。孤男寡女,荒郊野外,能行什么好事?
白虎儿望了兮灵山少主一眼,薄唇被洁白帝都牙齿硬生生咬破,无尽哀愁,从双眸流出,她只跺了跺脚,震落无数草尖露珠,如风般,跑丢了。
“又跑了一个。”无端被白虎儿剜了一眼,兮灵山少主叫苦不迭,都说三个女人一台戏,真真不假。可为何自己这个看戏的,比她们演戏的还累。苦闷无处诉,只攒眉蹙额,转眼瞧见苍龙儿,心平气静,一抹如春风般明媚的笑意,挂在脸上。兮灵山少主暗道:这场戏,你到是看得津津乐道。心中不满,只道:“你为何不走?”
兮灵山四大丫头,最善解人意的便是苍老儿。当然,物有两面,不可一概而论。苍龙儿之所以善解人意,是懂得察言观色,揣度人心。方才种种,各人所思所想,她已经猜到七八分,不惊不怒,是矣,表现得兮灵山少主还要镇定。
兮灵山少主虽对她信任有加,却不愿太多靠近。多年前一句酒后胡言,竟让她看穿心事,对于他这种隐藏太多秘密的人,又怎敢与她深交。反而,那个伶牙俐齿、敢爱敢恨的白虎儿,更容易惹他偏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