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一起等车的时候,苏思暾的情绪已经有所缓和,还能和周围的女生说说笑笑。或许是她已经意识到,这个时候,考不考的上已经成为定局,再怎么闷闷不乐也没法改变了。
文君尧从她身后过来,拉了拉她胳膊,苏思暾回头看他。他将手里的两个手提袋递给苏思暾,她下意识的接过来,看里面装的是文君尧的衣服和文具袋之类的东西,疑惑的看向他。
文君尧指了指班主任旁边,那里的空地上放着一堆东西,都是箱子装的。“那是班主任给家里带的东西,要我们去帮忙搬。”
苏思暾顺着他指的方向看了一眼,“哦,那你快去吧!”
好不容易等来了车,赶到中途一个镇子时,已经黄昏时分。班主任的家就在这个镇子上,但是几乎所有同学的家都在下一个镇子上,班主任让男生帮他搬东西回家,剩下的人去买些吃的,回去可能都晚上九点多了。
同学们买好了东西在车上等着去送东西的男生和班主任,苏向暾翻了翻零食袋,发现自己忘了买水,正准备下去,却看见文君尧正好站前外面喝水。她推开窗户,朝文君尧招手,他走到窗下,笑着问道,“怎么了?”
苏向暾扁扁嘴,“忘了买水!”
文君尧回头看向身后不远处的小超市,说了一句“等着!”转身去了那边。回来时手里多了一瓶可乐,他并没有上车,从车窗递给苏向暾。
这是她最爱喝的,夏天常常买来放在桌子上。
苏向暾和堂哥苏建峰是第一个到家的,这时候外面已经完全漆黑一片,车停下来。
文君尧坐在最后,他上前从苏向暾手里接过自己的手提袋,在一车人的提醒注意安全,以及告别声中,苏向暾只轻声说了句:“再见!”便匆匆下了车。
成绩出来了,苏向暾得知这个消息已经是晚上了。用家里座机查了成绩:499分。一中的录取分数线是510分,差了分数线的11分。如果,最后那两个月没有逃课,好好复习,11分苏向暾相信自己能拿到的。
家人围在一起听到了成绩,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好。
苏爸爸皱眉看向苏向暾,“还差十几分,没考上?”
苏向暾低头用袖子胡乱摸了一把汹涌而出的泪水,然后逃也似的出了大门。找了一块较高的地方,坐下来就哭,她这时只想找一个安静的地方大哭一场,却没好意思哭出声音。她觉得自己其实没有资格哭的,这不是已经预料到的结果么?只是控制不住眼泪而已。
哭累了,才觉得有些冷,她紧紧抱住自己,怔怔的发呆。今夜的月亮圆如玉盘,亮亮的,凉凉的。她一个人胡思乱想,如果,如果最后那两个月,没有逃课,没有放纵自己,没有和刘芮妍那些人混在一起,会不会没有现在这么难过,这么不甘心?
近朱者赤近墨者黑,有些人真的要敬而远之。尤其是在人生的关键时刻,有些情绪你本来是可以压制着的,然后平平安安的度过,但是她们的靠近,会让你已经有破绽的心防轻而易举的泄露。
交朋友,原来也是要慎重对待的,宁缺毋滥。选择那些积极阳光型的朋友一起走,才不会把自己本来不多的消极情绪加倍放大。
而那些消极的人一定要远离,不能同流合污,才不至于随波逐流,迷失自己。同时也一定要控制好自己的情绪,不要向朋友传达那些消极负面的情绪。
将来只怕没有机会和文君尧同校了,他果然始终是天之骄子。而我自己,成了筛子下面的秕谷。我真的是疯了吗,这种时候竟然还想着他?苏向暾苦恼的揪着自己的头发。
第一次体会到什么叫茫然,也是第一次,对自己的有了怀疑,我真的有他们口中所说的那么聪明么?为什么连个一中都考不准,还谈什么大学?
仰头看着星空,银河广袤无垠,明月清辉皎皎。
星空如此浩瀚,人却如此渺小。我原本以为,区区一个一中可以手到擒来,到头来却发现我太过高估自己了,我也只不过是一个凡人罢了。大约一中也不是可以用‘区区’二字来形容的,是我认知错误罢了。
看到这样的成绩父母除了明显的很失望外,倒也没有责备苏向暾什么,大概是看到了她哭的伤心,不舍得再说了。
爸爸看着成绩单,问苏向暾准备怎么办,她嚅嗫着说不知道,第一次底下了她骄傲的头颅,不负责任的回答父母:“不知道”。
没有想过复读,一中上不了,那就是二中,四中。
二中虽然建校时间与一中差不多,但是不在县城,这就表示从此以后,再也见不到文君尧了,被苏向暾潜意识中排除掉了。
四中是新建的学校,升学率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且还是偏文科的。她这时候还坚定地认为自己将来一定是个理科生,如此一来竟然一时没了选择。
长长的暑假每天都是煎熬,苏向暾心灰意冷的度过了一个自上学以来最长的假期。
各个高中都开始报名了,她在街道上遇见季言凝,听她说自己被分到了6班,文君尧和陶书茜被分到了18班,沈脩被分到了16班。
被问到她要去哪座学校,只能咬咬唇说不知道。
午饭后,苏爸爸问苏向暾,“各个高中都开始报名了,你到底想好了没有?想好了就说,让家里给你准备。”
苏思暾愁眉苦脸,低着头,用脚有一下没一下的踢着桌腿,就是不说了。
苏爸爸无奈的摇了摇头。
报道的第二天,苏爸爸出门去了,下午回家,对苏向暾说:“收拾收拾,明天领你去一中报名。”
苏思暾猛然抬起头,看着爸爸,怔愣了好久,才意识到自己不是在做梦,惊讶的问:“一中?”
苏爸爸道:“一中的老师都有一个推荐名额,这个是为了给老师自己的孩子预留的。你耿家姨夫是一中的政教主任。他的两个孩子都上大学了,说好了可以把名额给你。”
苏思暾从来没有听说过自家还有一位姓耿的亲戚,疑惑的问,“耿家?”
苏妈妈解释道:“是我一个堂姐,比我大好多岁,从小在县城长大,与我们姊妹们见面少,联系就更少了,你没听过也是应该的。只是你大姥姥待我们一向比较好,那时候每次回家都给我们带不少零嘴。现在每回碰见我,也都很关心你们。前两天遇见她,说起你中考成绩,你大姥姥说可以找她家你姨夫。本来不想麻烦人家的,谁让你一直不肯上二中。你峰哥都去二中了,你大哥和二姐都在二中,就你不去!”
苏思暾低着头嚅嗫:“其实二中也是可以的!”
这样进一中算什么呢,低人一等不说。还有,文君尧,如果,如果我不再见到他,久而久之,是不是也不会再念着他?会不会回到原来那种心思澄明通达的境界?
以前的同桌楚子元也对自己造成过困扰,现在还不是一样成为路人。她记得初二时看过一则英文短故事,原文她忘了,不过大概讲的是:
一只出生在树上的鸟,在它还不会飞时,它说自己喜欢这颗树;当它能在整片森林里穿梭时,它忘了那棵树,说自己好喜欢这片森林;当它飞出森林,能在大海上飞翔时,它忘了那片森林,喜欢上了大海;当它能翱翔蓝天时,它忘了那片海,最终爱上了蓝天。
如果楚子元是那颗孵化情窦的树,那么文君尧就是那片森林,分开两校,她就会忘了他,会遇见自己的那片海。
苏爸爸没好气的道:“你这孩子,怎么回事?我们都说好了,你才说这话?快去准备资料,明天早晨就去一中!”
她听见自己轻轻的‘嗯’了一声,那种犹疑,也只是想想,她最终没有拒绝爸爸的安排,进了一中。
第二天早晨,姨夫带着苏向暾去报名,办公老师填写报名信息,轮到班级时,她问道:“主任,分到那个班?”
“18班!”苏向暾差点就脱口而出,最后的时刻咬紧了牙关。
“13班,这一届13班的班主任最严,这孩子贪玩,要好好管管!”听到姨夫这句话,苏向暾压下心底的失望,有些窘迫的底下头,又有些忐忑,不晓得班主任究竟怎么个严肃法。
报名后,苏向暾选择了住校。因为报名晚,所以分到的宿舍还没有住满,宿舍里只有一名女生,还是认识的。
和她同一个初中,不过是一班的。女生胖胖的,矮矮的,不过性格开朗的很,还是很好相处的,所以苏向暾刚到新环境的忐忑就平息下去了。
不过新室友不到两天,就想家了,想到一回宿舍什么都不干,就只会哭泣的地步。
苏向暾是理解不了这种想念的,初中的学校是封闭式的,和舍友这种走读生不一样,天天都能回家。初一初二是一周回一次家,初三是一个月回一次家,哪里还会想家想到哭。
成长中总要学会接受分别的,从小学的一天一别,到中学的一周一别,一月一别,再到大学的一学期一别,甚至一年一别,最后到工作后的一年一别,甚至几年一别。
我们和父母之间的距离越来越远,和家的距离越来越远,到最后成立一个新家,开辟一个属于自己的独立的空间。我们总不能每次都哭泣,要慢慢学会尊敬爱戴父母的同时,减少对他们的依赖。一步步学会为人处世,充实自己,完善自己。
成长,从来都是一条孤独的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