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人一愣,眼里的厌恶转瞬即逝,“你的小未婚妻?”
大殿下点头,眼角眉梢那轻飘飘的笑意恶心得她一袖子甩了过去,“免了免了免了,”她忙不迭地摆手拒绝,“于家那位我已经见的够多了。要我说,大将军为人正直诚恳,待人接物颇有分寸,怎么就生养出一个要规矩没规矩,要品行没品行的女儿呢。”一脸不忍直视地说完话,抬手秀了一波指尖的飞刀,大有“你再说一遍我就弄死你”的架势。
“啊,姑姑说的那个女孩跳河了。”大殿下干巴巴地说。他不觉得于小姐有长公主话里这么不堪。她很是友好,也很善良,美好的几乎是殷纪十九年生命中的意外。
虽然她在温和的自己与炽烈的三殿下之间选择了三殿下,可是爱这种虚无缥缈的东西也不是她的错。
“别瞎想,”女人对大殿下太熟悉了,眨眨眼睛都能知道他脑子里在跑什么马,“你和老三都是我亲侄子,我不会因为爱他不爱你这点破事斤斤计较。我看不上她平时叽叽喳喳、有事哭天抹泪的小家子气。”
“等等,”女人猛地坐直了身子,“你刚说那丫头跳河了?”天,再看不上也是条生命啊。
“所以我想姑姑重新认识一下小鱼。”提到他的小鱼,大殿下如春日暖阳的惯常表情才有了那么一点升温。
而聪明的女人瞬间就明白了是怎么回事,“没问题,”她回想了一下回京这一路的传闻,恍然大悟,一拍脑门说,“啊,所以从沈介那传说的失忆将军府小姐,就是这个将军府小姐啊。”
“是,还请姑姑给个面子,明日与我一起见见她吧。”
“没问题,”只要不用面对让她头疼的问题人物,女人对大殿下的要求几乎来者不拒,“你找了个什么理由?”
“荷缘会,请您教她两手能拿得出去的舞蹈。”
“嗯嗯,”女人点头,“明天见。”
大殿下强行站起来行了个大礼,女人受了,嗖的一下从窗洞消失。
天色已经很晚了,悠悠的小风吹着初夏翠绿翠绿的杨树叶子,断断续续的蝉鸣扫弄着不眠人的耳朵。
大殿下睡不着。他对明天的会面既期待又害怕。姑姑是他的神,手把手教他武功,告诉他皇宫的生存之道,在最艰难的那段时间找空子帮助他。虽然明面上的一视同仁,让他们的相处很是有限,但这一点也不影响姑姑在他生命中的分量。
他想知道姑姑的命数,当然;但如果小鱼看到的是针锋相对是不得善终,他担心自己能当场崩溃。
所以大殿下辗转反侧,干脆爬起来看了一夜的信函。
“阿呜呜。”小鱼当着大清早过来报到的大殿下打了个巨大的哈欠。
“这是怎么了?”大殿下诧异地说,“要不就再睡会儿,姑姑一时半会儿也到不了。”
“算了,”一夜没睡着的小鱼摆摆手,揉了揉什么胭脂水粉都遮不住的黑眼圈,“我一闭眼就忍不住想想长公主的样子,然后瞬间一个激灵醒过来。都折腾一宿了,我还是免了吧。”
大殿下拉着人家小手,把自己挪到她对面,抬起手按揉着她额头的穴位,“我原本以为就我没睡成,看来咱们还是很有默契。”
“这不叫默契啊大哥,”困呼呼的鱼舒卉比较口无遮拦,“这叫焦虑,我甚至能猜到你在焦虑什么。”
“怎么就不叫默契,”沧桑坚定的女声从门口飘了进来,“我与兰钏也向来默契,昨晚没睡好的不只是你俩。”
鱼舒卉差点尖叫出声。一个超长的“啊”到了嘴边,又被活生生压回腔子里,呛得她咳了好一会儿。
大殿下就一边给鱼舒卉顺着气,一边用眼神提醒自己这位从不正常出场的姑姑别玩的过分了。
女人耸耸肩,吩咐初一把鱼舒卉这个小院请了场,咳了几声坐在了鱼舒卉身边,“哎,那什么,时空环游你都经历了,怎么就被我一句话吓成这样。”
“…”鱼舒卉抬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您…我…”她尝试了。但这话没法接。
这个年代有毛病吧,怎么一个两个得都啥也知道?能不能给穿越者留点面子?
“哈哈,”女人朗声笑了,捏了捏鱼舒卉的小圆脸,开心地说,“没事没事,我见多了,”而后表情突变,连忙松开手,“不过这样的还真是不常见啊。”
鱼舒卉心里又咯噔一下。刚刚的接触给她打开了门,门里有一片黄澄澄的稻田,中间插着一个稻草人。但没等她看清,场景像泡泡碎在她眼前。
鱼舒卉下意识地看向还握着她手的大殿下,手指在他手心颤抖着比划。”
女人很满意鱼舒卉惊恐交加的神情,舒坦地往后一靠,“有兴趣加入拔浪营吗?你这个能力会很有用哦。”
“姑姑。”大殿下不得不出言打断,“小鱼是我未来妻子,拔浪营那种地方不适合她。”
“拔浪营?”鱼舒卉镇定了一下问。她声音有些抖。
照理,自从来到这个年代,从听力超群又善于藏拙的少年,到多智近妖的大殿下、神秘难测的沈叔叔,她遇到的就没一个省油的灯。但这是第一次,让她战栗,让她恐惧到无所适从。
可她不能呆坐着,即使能发出的声音已经压成了一条线,也不能就这么放弃主动权,“拔浪营,是异端的集中营吗?”话一出口,那种紧张害怕的情绪下去了不少。
“我说真的,你这样的真的不多,”女人抚掌而笑,“我习惯了初次见面先给个下马威,你能扛着我给的压力与我对话,还找到了句子的重点,并提出还算有道理的假设—你真的很不错。”她承认了鱼舒卉,也回答了她的问题。
“您说见过很多我这样的…”鱼舒卉赶忙接了一句。
“那句话和之前的环游没有关系,跟后面的拔浪营也没有,”女人摊手,一推四五六,“我说的是官家贵女,真的假的、家养的野生的。这种见多了。”
突如其来的解释让鱼舒卉感到一阵深长的无力。之前可能是被她所谓的,畏压的太死,完全没有注意到那些话语里模糊不清的地方。回头想想,那些话都是飘的,没什么实在东西。
本以为最难对付的就是大殿下了…想不到大头在后头。
“小鱼,给你介绍一下,”看够了好戏(甚至配合了客人一句)的大殿下终于再开尊口,“这位是我姑姑,大俞的尊国公主。”
这封号好重。鱼舒卉瞠目结舌,这种封号放在公主身上,听着怪吓人的。
大殿下给外地来的鱼舒卉做了个科普,“尊国公主掌握着皇家暗部的力量,是有推翻王朝的资质的。很要命的一个,啊,职位。”
“尊国公主是皇帝的姐妹,只由上一任公主指定并训练,而后倾尽一生,处理一些明面上不好解决的问题。”
“一生,不嫁?”鱼舒卉在那个“倾尽一生”中听到了画外音。
“有什么问题吗,小姑娘?”刚老实听了两句话的公主转头看向小鱼,反问道。
问题是没有什么问题啦,鱼舒卉咽了一口吐沫,但是那个对视中,自己眼前再次展开的场景下,稻草人脸上的血迹,是血泪吧?
鱼舒卉意识尝试着靠近,还差一步就能摸到稻草人的时候,一道光闪过,稻草人的心口出现一个大洞,鲜红的血喷了鱼舒卉一身。
“小鱼!小鱼!”大殿下慌忙拉住鱼舒卉从椅子上滑下的身体,一声声呼喊着昏迷过去的小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