院外突然熙熙攘攘的脚步声,将有些情迷的司马祁华和意乱的桃夭夭同时拉回了思绪。桃夭夭猛然后退半步,一手顺了顺胸前的秀发,低垂着双眸,稳住心神淡淡的开口:“多谢司马世子此世的疏离。”
这句话就像一把利剑,猛然悬在司马祁华的心尖,他只感到胸口一闷,浑身的燥火也被散了七七八八,他有些失神的看着满脸绯红的对方,缓慢的放开还拉扯着对方右袖的手掌。
院门被轻敲作响,晴风的声音带着些许匆忙在院外轻声唤着:“主子,侯爷那边派人来请。”
话音刚落,木门吱呀一声打开,司马祁华还是那副冷漠淡然的样子,眼底如千尺寒潭一般,看的晴风一个激灵赶忙退在一旁。
司马祁华站在门口,侧头望了眼院中人,一拂衣袖,对着正对绕梁轩甬道边的几人,吩咐道:“告诉李德东,侍妾桃夭夭不守本分,私自外出,贬为贱婢,不在享侯府半分俸钱食碌,让她给我守着这绕梁轩,在这自生自灭。”
晴风一脸惊愕的望着司马祁华的背影,意欲上前,一边衣袖猛的被拉,她回头看见桃夭夭面色平淡如水,轻轻对她摇头示意。并跪在牌匾下,对着前面人的背影高声说道:“贱婢桃夭夭有负世子厚爱,还望世子开恩。”
司马祁华望了眼侯爷的近侍卫忠国,会意了个请的眼神,何其一同融入在那黑夜中,石路上的脚步声终越行越远。
晴风看着走远的众人,赶忙上前一把扶住桃夭夭:“姑娘,这是怎么回事?世子他...”晴风突然愣在原地,思索了片刻,轻声附在桃夭夭耳边:“姑娘这是要避宠?好让大夫人安心。”
桃夭夭嘴角噙笑,目光中带着赞许的望向晴风,又一掌推了推晴风的额头。她记得前世瑾儿是没有死的,自己一直也不信赖这被安插在自己身边的丫鬟。但世事难料。本以出生入死,甚至是这大庸王朝最亲的人却毫不念旧情的背叛你,伤害你。而一直备受她冷落的晴风,确是最后关头一直护着你,陪着你甚至一同命丧黄泉。
她忆起前世种种,也明白了为什么这次一醒来,司马祁华就已经将瑾儿杖毙在院中,望向晴风的眼神中也带着丝许的愧色。她拉过晴风的一只手,轻唤道:“晴风,以后我不是你主子了,你要是愿意,就叫唤我一声姐姐吧。在这侯府家宅,姐姐以后还需多依仗你这个小人精的照拂呢。”
晴风面上一红,有些怯怯看着眼前那温和明艳的笑脸。自打几年前被“张府”收留,就被日夜训练,她是那时就见过桃夭夭画像的,后来也懂得自己终有一日是要跟着这女子一辈子,护着一辈子的,虽说她是世子安排的人,但打心眼就清楚这条命是属于面前这女子的。
晴风低下头思索片刻,怯生生的喊了一句:“桃姐姐。”姐姐这两个字在这两人心中都如火苗跳跃沸腾了一下,晴风本来是真的有个姐姐的,那年老家大旱,和娘亲、姐姐走失在逃难的路上,也不知此生可还复相见。
桃夭夭前世在这深宅大院,那时真的将瑾儿当做亲妹,在这华丽的金丝笼中因为彼此相依信任,也未感到禹禹独行的寂寥。确不曾想,那时的深信不疑,如今的物是人非,不免惆怅上心头。
两人各怀心思,相对无言。“桃姐姐,夜深了,奴...妹妹侍奉你就寝吧。”
桃夭夭轻笑一声:“傻妹子,都叫姐姐还要侍奉我就寝?”
晴风有些讪讪的挠了挠头,两串银铃般的笑声弥散在这漫天暮色中。
桃夭夭望着那无边天际,在心里暗想:“此生天下人不负我,我即不负天下人。”
侯府正宅,司马向岚正襟危坐的坐在书房案后,锋利的目光如同刀剑般无情冷射着书桌前站着的人,沉默半晌,一道威严冷静的男声传来:“成大事者,要不拘儿女私情,为父的话你都忘了吗?”
“儿子从未忤逆过父亲教诲。”司马祁华淡淡的开口。
“哼,不要以为为父不知道你那些个阳奉阴违的小心思。你是我司马向岚的嫡子,你有自己的筹谋为父从未过问,但是安然郡主和那个烟国的将军夫人,孰轻孰重,你心里应该清楚!”随后,司马向岚又压低了些声音,站起身体,缓缓的站在司马祁华的身前,耳语道:“记住,不要
因为一个女人坏了王爷和我们的大计。”
“父亲教训的是,儿子明白。”司马祁华眼皮微微一跳,心脏似乎被什么勾起,针扎一样有些隐隐的刺痛感。
看到儿子一副温顺恭敬的模样司马向岚很是满意,也没在这个问题上多做纠缠,他径直又坐回了那把雕花木质檀椅上,悠悠的开口道:“对了,听说发现有巫瓦人的踪迹了?”
司马祁华听到这话也不吃惊,自己这么多年明里暗里谋算了多少事情,确没有一件事情能瞒过自家父亲的眼线,他稍稍点了点头,思索了一会才说道:“儿子今夜已经传唤了夏客。”
司马向岚眼露赞赏的看了看自己儿子,颔首示意了下,又说道:“巫瓦内乱,只怕有心人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注意些便是。不过,你从小聪慧,心思也缜密,你的处理和判断为父再信任不过。”
“好了,公事咱父子今晚不必再提了”司马向岚挥了挥手,冷冽面容带上许温和的笑意,他语调温柔的嘱咐:“这些事是忙不完的,儿女私情虽不重要但也是锦上添花之美事。这安然啊为了等你弱冠女子最好的几年光景都给了你。眼看明年你们终于要完婚,现在应该多和安然走动走动培养培养感情。”
“呵,让父亲您费心了,儿子已经约了安然重阳那天,共赏朝暮灯会,畅游静姻河畔。”司马祁华锋芒的棱角也沁上层层柔光,平静的面庞增添了几许甜蜜的笑意。
司马向岚闻言大笑了起来,“哈哈哈,这安然真是个好本事的姑娘,把你这块又冰又冷的臭石头都能给捂化,瞧你这眉眼,怎么迫不及待想成婚了?”
“父亲,莫要打趣儿子了。”司马祁华耳根带红,有些窘迫的对司马向岚作揖说道。
“好了,不笑你了,这做父亲的看到儿子和未来儿媳安好情深,心里最高兴。去吧,这天色也不晚了,该忙什么去忙什么吧。”
“是,儿子告退。更深夜重,父亲也早做休息,身体为重。”说完,司马祁华恭敬的给司马向岚行了礼,转身退出房门。
出了书房那刻,司马祁华的眉眼很快又着上了一层冰霜,他目如寒潭,院中烛火的光晕勾勒出他侧脸棱角分明的轮廓,这似九尺寒冰的身影再次被无边的黑夜紧紧融如一体。
走出侯爷宅邸院门,莫影很快迎来上了,“爷,夏客已在书房候着了。”
司马祁华宅院的书房内,一个身形高挑的男人斜靠在客座上,他穿着件青绿色的直襟长袍,腰束月白祥云纹的宽腰带,其上只挂了一块玉质极佳的墨玉,从远看风姿绰约,但近看这张脸确普通的和周身气质完全不搭,这是张扔在人群中看几眼都无法辨识的长相。
夏客看到司马祁华走进书房内,忙站起身子行礼相迎。
司马祁华淡淡的点头回应,同时挥手他示意入座,就径直走到主座位上,他言简意赅的对着座下其人说道:“我现在书信一封,你给我安排靛号信使。”
“世子爷这是准备寄信到烟国?是不是太铤而走险了。如今四国除建安,其他内里都暗潮涌动,形势未朗,这个节骨眼您书信给...”
司马祁华面色凛然,不怒自威,他重重的开口道:“什么时候,轮到你在这教本世子做事了?”
夏客一愣,忙不迭站起躬身道:“世子教训的是,是属下唐突了。”
“我自有意图,你只管做好我吩咐的事情。别忘了,到底现在谁才是你的主子。”
夏客恭敬笔直的站在案下,没有接话。
司马祁华手执朱红紫毫,行云流水落笔如云烟的在一张纸背带着桃花徽记的宣纸上急速的书写着什么。落笔后,整张信纸外观看不出一点字迹内容,他将书信叠好交给夏客,再次吩咐道:“记住,今夜就给我寄出。这个事不要假手任何人。”
“是,属下领命”夏客双手接过信件,塞进袖中的竹筒内,退离了房门。
皇城根下,成召门毗邻着静姻河下游,蜿蜒河道附皇城边流淌,现已近子时,整个皇城都一片唏嘘静霭之景。一道颀长的身影走在成召门河流的桥肚下,他缓缓走到桥根的一面石墙边,他步履轻盈在墙上来回摩擦着什么,夜色中并没有发出半点声响。忽然石墙下面原地乍起出一道悠长的斜道,斜道直通皇城方向的地底,石阶层层叠落,远看升不见底,只有星许烛光从地底沁出。
夏客还是那身青绿直襟长袍的打扮,但是面容确一改之前在侯府那常见的温和书生模样,而是显然上了年岁的平凡老朽长相,皮肤黑黄,面容有些枯槁,看不出点生机,这样的长相在人群中让人连多看几眼的欲望都没有。
他弯下身子进入那狭长幽暗的地道内,进去刹那,门后的石墙猛然放起,还是静霭的静姻河畔,外观看不出一点异样。
谁都没有想到,这庸国最神秘的机构-不知处就设在整个皇城地下,不知处设有乾坤门-监视探听四国所有的皇亲国戚、朝中命臣;生死门-天下最庞大的杀手刺客组织;水火门-四国所有的消息、信件往来与买卖。
夏客顺着台阶一直向下,来到一段石道入口,两边的墙壁缝隙间是密的不透光的石雕,四周没有点气流涌动,空气却没有丝毫稀薄感。道路两侧狭窄悠长仅供一人行驶,一眼望去什么也没有,就两边墙壁悬着一个个的方形烛台,由烛光照亮整个地下。
穿过这节甬道,尽头是一道极其厚重普通的石门,石门的左下方有一块孩童大小的六合阵图,六角分别对应着乾、坤、生、死、水、火。夏客从脖颈处取下一块手掌大小铜制密盒,内里有镶嵌着六个的象形凹纹,凹纹处只有水火两字凸出可以取出,夏客将这两字取出对应放在石门上的水、火两字上方后,只感到地底有轻微的异动,很快面前的石门一分为三道,其中两道依然紧闭,只有一处石门升起大开。
跨入其中,一个身穿黑袍面带墨色面具的青年人赶忙上前相迎:“门主。”
夏客微微颔首,对着这面具黑衣人吩咐道:“我要去靛室,不要派人跟着了。”
水火门内恍如地宫,四周均是高矮不一的机关木架,来回很多同样身穿黑袍带墨色面具的身影穿梭。这些木架上放置着大小、材质不同的情报内容。但只有金、玄、明、靛四室,才放有整个大陆最千金难求的密报。
夏客取出怀里的竹筒,一手拉下一侧靛色木架的引绳,将竹筒中的书信叠好放置在绳锁牵引的木板内,很快这封书信就顺着木板落入至下一个机关。夏客做好这些后,转身来到靛室守门人面前,这是个看起来身形岣嵝满头银发的老妪,他取下腰间的墨玉扔在老妪枯槁瘦削的双手上,俯身在这对方耳边吩咐道:“拿着我的玉牌去调名死侍,让他今晚就给我把信送出去,记住,信到人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