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一直暮沉沉的,就好像什么东西黑压压的积在上空,形成了一个巨大的天幕。
司马祁华心烦意乱,他一跃上马不顾白客等人的阻拦,朝着城门驾马而去。他直觉,这蹊跷的玉马县异变多数是冲着他来的。
城门下,司马祁华仰头看着高高的城墙,边缘的连接处幽幽泛上血红色的迷雾,风的呼啸,像野兽仰着头在对陨月咆哮,让司马祁华心头一紧,他强压住胸口,捂住欲挣脱而出剧烈的心跳。
他的眼神越来越飘忽,眼前的场景一点点的出现叠影,那徘徊着渐渐苍白的月光坠于自己最后一抹倒影里.天际的乌云突然变成了鲜血一样的河流,,鬼哭狼嚎斜风咆哮,仿佛告诉他支离破碎的噩梦才刚刚拉开序幕。
“将军,这地方突然刮起这么大的风沙,太不寻常了。您还是赶快跟属下回去,我们可以绕开玉马县,这里离禹州很近,我们也可以先去那修整一日。”白客一把拉住看起来跌跌撞撞,神志恍惚的司马祁华,匆匆的劝道。、
司马祁华双目血红,看起来甚我是骇人,他缠满绑带的臂弯本被白客死命的拉住,白客因为惊骇而顿时松开了手。
司马祁华一甩白客,将他推到一旁,直直的朝着开着的城门靠近。一门之隔,城门外是阴风习习,城门内是鬼哭狼嚎更是让人胆战心惊。
白客也察觉到玉马县城内的阴风怪语,但他顾不上许多,只能紧跟着司马祁华进到了城门之中。
商道两边的楼阁房屋都掩藏在迷雾中,只能看到个个虚影,中间的道路好像迷雾才刚刚散去,道路还算清晰的暴露在视野之内。
迷雾内传出细微的哀嚎,声音不大像是谁在耳边低语哭泣,但在万籁俱静的玉马县,确显得异常清晰诡异,看不清楚是不是藏着什么,这未知的恐惧让紧跟而来的兵将都惧怕不已,身体像秋风中晃动的枯枝,踌躇着不敢往前踏出一步。
司马祁华那种莫名的熟悉越来越强烈,包括这充斥于耳的哀鸣哭泣声,都让他似曾相识。
他目光呆滞的往前走着,好像什么力量驱动着他前进,指引他的方向。
一霎时,雨点连成了线,“哗“的一声,大雨就像天塌了似的铺天盖地从天空中倾泻下来。
司马祁华面如死灰的仰起头来,任凭豆大的雨滴打落面庞。
庙堂之中,众人连连惊呼后退,甚至还有人发出嘶声裂肺的惊吼。只见神龛上,那容貌与司马祁华相似的神仙,竟然嘴角一咧,做出了个诡异的笑意。
开始看到的人以为自己是眼花,但环顾他人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难以置信和恐惧,这才意识到自己并未看错。
即使一路走来,在淡定的莫影也感觉到了自己的观念遭到巨大冲击,他跌跌撞撞,完全不顾仪态的对着其他几人大吼催促着:“快!快走,走!”
庙观中突然刮起一阵无由来的阴风,将庙堂内的香主火全部熄灭。伸手不见五指的静谧将众人包围其中,他们下意识的因为看不见路,而顿在了原地。
“怎...怎么回事?怎么会这么黑。”黑暗中不知是谁的声音,好在大家都还能感受到彼此剧烈的喘气声。
莫影一颗心也提到了嗓子眼儿,堵得呼吸都觉得困难,血液急速地冷却了,冻结了。心脏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捏住了,窒息的厉害。脑中唯一清醒的认知告诉自己应该赶快逃走,颤抖的四肢却像扎根在了原地,无法挪动半步,这种绝望感他第一次体会。
他在脑海中迅速的想到一个身影:晴风,很可惜几个时辰的最后一面,竟然连道别都没有好好说。他痛苦的闭上眼,求生本能让他伸出五指在周遭摸索着,心里期望着能摸到熟悉的人影。
雨声,怎么会有雨声。
“下雨了吗?你们在哪?你们听见了吗。”这声音好像是徐翔,他急切的呼喊着,确因为雨声让人听得断断续续。
“我在你的左后方,你别动。我听见了,是雨声。”莫影听声判断着徐翔的方位。
“这雨声也太大了吧,大的你们说话我都听不见。”徐翔有个同乡,正与他背靠背的扶持着。
“听我命,所有能喘气的都像我们这边靠近,我们会一直说话,你们寻着声音慢慢摸索来。我这边已经聚齐三人了。”莫影大声吼着,同样保持着一副与徐翔他们背靠背的姿势。
“是!是!”余下两个不同的声音从两边传来。
莫影心定不少,好在虽大家受到不少惊吓,但性命无忧。
“还有一人呢?”莫影大声问道:“回话!”
无人应答,余下两人也慢慢的朝着他们靠拢在一块,他们身躯正面朝外,背面互相依靠,围成了个圆形。
“六人五人都聚齐了,还有一位兄弟是谁知道吗?互相报下名字。我是徐翔。”徐翔出声道。
其余几人包括莫影都道明了自己的身份,徐翔是这种里面军龄较长,长期随军的,他比较熟悉个人,很快就判断出失踪的那一人是谁。“莫统领,小风是骑兵,他为人内敛不怎么爱说话,不过老实本分,刚才烛火未灭前,我还瞧见他了,这会能去哪呢?”
莫影自顾自的摇摇头,如今他们自身难保,双眼就像被人都蒙上一层黑布一样发,仍然什么都看不见。他冷静下来,在心中思索片刻说道:“我们胳膊互相挽住,朝有雨声的地方走,起码先出了这奇怪的庙堂。”
他们一点点挪动,直到腿脚好像碰到了高高的门槛,几人都心中一喜,搀扶着欲跨出庙堂。
庙堂外,狂风骤雨、暴雨倾盆。几人的衣衫迅速打湿,雨大的他们连眼都睁不开,更是看不清当下的场景。
他们紧握一起的胳膊,衣袖处变得湿滑不堪,根本使不了力气。好在,众人还算都记得来时的方向,均数朝着刚来的的假山靠近,那座假山内别有洞天,应该可以暂避躲雨。
“有哭声...还有叫喊声,好多人哭。”有人哆哆嗦嗦的来回絮叨着。
莫影不知是谁,他也察觉到了。不知是声音,他能模糊的辨析出暴雨中有各种各样的人影,甚至可以看出这些人影高矮胖瘦形态不一。
他们都做着同一个动作,全部都朝着身后的庙观的方向跪拜,嘴里念念有词的哭喊着什么。
莫影感到寒入骨髓,他咽了口口水,眼中满是骇然,缓缓的转头望去身后。
司马祁华不知在雨中站了多久,突然他血红的眼眶恢复了清明,一只手臂颤颤巍巍的举了起来,指向了前方,就好像什么东西迅速的专入他脑海中,啃食他的意识,他嘴角泛起一丝苦笑,喃喃道:“建安庙。”
“什么?”白客一直在旁一直跟着司马祁华,看到他站在原地虽眉眼是睁着的,但好像整个人完全没有了意识,无论他在旁怎么呼唤,都没有反应。“将军,您没事吧?你刚说什么,建安庙?”
司马祁华的眼神空洞洞的,两行泪水顺着雨滴滑向下颚,他再次重复道:“建安庙,走。”
莫影隐隐约约的在看清庙堂中有个巨大身影,旁边的人都发出阵阵惊呼:“神像,神像动了。”
他们腿脚向灌了铅一样,浑身血液都倒流似的,确动弹不得。
只见,那神像径直走出了庙堂,逐渐清晰的出现在他们面前。在那汉白玉雕刻的身躯跨出门槛那一刻,四周突然雨消雾散了。
眼前的场景异常清晰,让莫影等人浑身寒颤,后怕不已。他们就这样呆愣愣的站在原地,僵硬的环顾四周跪满的妇孺老少,这些人衣衫褴褛,虚虚实实的好像只是个个影子,呈现半透明的状态。
“枉死城?”于把总不知何时也穿过假山,到了他们身后,这声惊呼将他们从骇然中拉回了思绪。
莫影平复下情绪,他发现这些虚影都看不到他们,好像他们才是这地方不请自来的幽灵。
众人看到于把总心情都放松了一些,竟然他能出现在这,说明来时的路还是可以走通的。莫影不解的问道:“什么是枉死城?”
于把总小跑的到他们身边,环顾了下众人,对着莫影奇怪的问道:“莫统领,怎么少了一个人?”
莫影身后的徐翔抢先说道:“不知道,刚刚这里....反正一言难尽。你还是先告诉我们什么叫枉死城吧?”
“嗯。”于把总点点头,在原地望着眼前跪满的“人群”说道:“枉死城与其说是一个地方,不如说是个现象。比如某个地方,有太多的人枉死,九幽之下容纳不了那么多冤魂,很多就会在阳间徘徊,久而久之就成了怨魂,怨憎冲天,又得不到解决,只能镇压。这镇压怨魂的地方就叫做枉死城。”
“那,那他们这是在干吗?”徐翔身后一个年岁较小,身材偏瘦的小兵问道。
“不知道,枉死城的怨魂会不停的重复生前的记忆,做着生前最后做的事情。可能....说到这,他抬头望向不远处笨拙,正在缓缓挪动步伐的神像,若他有所思的说道:“可能他们活着时,唯一的寄望就是这座庙,这尊神像吧。”
只见那神像明明只是尊雕像,眉眼竟然缓缓的柔和起来,神态竟出现了一丝悲悯。他身后的庙堂突然闪起巨大的亮光,好像什么东西亮的惊心眩目,从庙堂内挪到了神像周围,汉白玉在这耀眼的亮光下,雕像本身更为流光溢彩的清晰。
于把总也是一阵惊疑,他望向莫影等人,出声道:“这,怎么这么像。”
“像小侯爷是吗?不是像,简直是一模一样。”莫影接话道。
司马祁华带着白客等人在商道上飞奔着,这时不远处的天边炸亮,穿透浓雾,终于将整个玉马县暴露在外。他们停住了脚步,发现暴雨也停下了,就连周遭的迷雾也在肉眼可见的飞快散去。
白客看看周遭,忍不住嘀咕道:“这是玉马县?”
玉马县是三军驻扎地,多犒劳边疆战士,本来居住的百姓并不多,但渐渐的大家发现这里有很多军将生活修整,就有很多商贩迁居至此,所以不大县城虽不如京城繁华,但条件也算是周边十多个城寨中最好的。
这里是兵家安寨之地,所以治安良好。白客之前来过一次,当时给他的冲击很大,那时的玉马县处处都是井井有条,昌盛繁华的景象。
可如今,周围的商道完全变了样,没有之前粼粼而来的车马,没有川流不息的行人,更没有绿瓦红墙上突兀横出的飞檐,飘荡飞舞的招牌旗号。映入眼帘的只有一个个衰败破旧的土房茅屋,像苟延残喘的老人,似乎呼吸之家就会轰然倒塌。整个道路两侧均是断壁残垣好似穷山恶水的不毛之地。
司马祁华瞥了身后的白客一样,没有吱声,只是继续往那道皎如日星的白光处走着。他在心里也七上八下,很多不属于他的记忆,争先恐后的钻进他脑海中。
虽说这地方比较诡异,但恐惧大多来自未知的情况,现在四周环境可以看的清清楚楚,很多人惧怕的心顿时安宁了一些。
他们低语交谈着:“那是什么光亮啊,让人.....”
“让人很心安对不对?”
“对对。”另外一个人插道:“好像让人不自觉的想靠近。”
“嗯,反正看到那白光,没刚刚那么冷了。”
“我也是,我也是。不知道那什么哪,那光到底是什么啊?”
他们七嘴八舌的议论声,传进来司马祁华的耳中。
只见突然站住,嘴角咧开一个嘲讽的笑意,不知是回答还是自言自语的说道:“那是日月晷的神光。”
神像四周的耀眼白光越变越小,朝着神像的手臂处靠近,只见这神像竟然将手一翻,掌心朝上,拖起了那道白光,白光渐渐收起了夺目的亮光,变得柔和一些,定睛一看,就能看出那掌心上,白光内安然的躺着一样东西。
莫影等人往前走了几步,想看清那物件的模样。随着靠近,那东西可以依稀辨认些轮廓来。
“那是...好像是一个磨盘。”徐翔对着其余几人说道。
“嗯,是磨盘。圆圆的,中间那是?”于把总接话道。
“晷?那是,日晷?”不知是谁惊呼出声。
莫影下意识的惊叹一声。他难以置信的望着那样东西,有些哭笑不得,好像又不敢确信,他脑海中飞速的思索,震惊的说道:“不会是上古神器,日月晷吧?”
“你猜测的没错。哼,一直以为这东西藏在巫瓦,没想到竟然在这?”
莫影他们身后传来一道威严熟悉的声音,莫影的表情一瞬大喜过望,但很快忧心忡忡的转身,飞奔到泰然自若的司马祁华身前。
“主子,主子,你怎么来了?属下不是带话,让您不要进城吗?这地方太蹊跷诡异了。您没事吧?来时有没有遇到什么危险?”莫影声音很似激动,说的话都有些语无伦次。
司马祁华虽面色淡淡的,但眼眸中满是关切的上下打量了下莫影,极其身后几人。摇头道:“我无妨。”
说完,他绕过莫影走在了庙观正中,他不怒自威,面色凛然,眼神正好对上那不远处容貌与他极其相似的神像,那狭长的眼睛犀利,眸内带着努力克制的愤恨和机警,还有一丝难以察觉的鄙夷。只见他垂下高高仰起的头,环顾下四周突然低沉的吼道,仿佛每一个字都是从齿缝中挤出来的一样:“出来!都把本侯引到了这里,何必在藏头露尾。”
这声怒呵后,只听神像身后的庙堂内,传出了一阵笑声,是与周围环境格格不入的,听起来极其爽朗清脆,温暖悦耳的笑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