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南王神情恍惚的从春秋宫走出,此时天光已经大亮,黑一焦灼不堪的在岸边来回踱步,看到来人,脸色一喜,随后带着些诧异之色,迎了上去。
“王爷,您没事吧?”随后他看了看平南王的周遭,空无一人,问道:“王爷,您一人吗?”虽说参加这美人宴,王爷从来不喜多带侍卫,但每每黑一还是会亲派两名亲卫随从,更何况此番还有媚儿陪同一起赴宴。
平南王面色沉沉,眼中没有半丝神采,黑一连忙上前搀扶,不解的唤着。
突然,他眼眸中闪现一丝惊惧,又掺杂着兴奋,嘴角微微上扬,这种诡异的神情,看的黑一突然感觉有些发毛,连带搀扶着平南王的手心,不由迟疑的松了松。
“回去,召玄二来见我。”这句话似是从胸膛中崩出,低沉的不行,他只留了这句话,眼眸中立刻又失去了神采,看起来有些神魂落魄,步伐飘虚的往前走着。
平南王一回到王府就似是无比虚劳一般沉沉的睡下了,久久未醒。
惠佳儿在怒气冲冲的嗟道:“那个狐狸精呢?怎么没一起回来。”
黑一默不作声,心中暗暗腹诽“众人都觉得王爷是阳虚过度,可真当如此简单?此次美人宴,宴请的明明有百名臣官,为何今晨只有王爷一人渡船回岸。还有,王爷为何突然要召玄二,玄二替王爷镇守黄山五十万私军,上次被小侯爷摆了一道这么大的事,王爷都没有召他回来。”
他暗暗想着,一边看了看床上沉沉昏睡的平南王,担忧的说道:“惠夫人,王爷赴宴一向不喜我等跟着,属下并不知当中发生何事,只是王爷此番情况实在有些蹊跷,要不还是请温善先生来看看吧。”
一个时辰后,王府终于等到了依然是一袭素衣,清冷雅正的温善。
“温先生,不要行礼了,快随我进去看看王爷吧。”惠佳儿焦灼的顾不上什么礼仪,只是急切的拉着温善的袖摆,往王爷寝殿内拽去。
温善眉头一蹙,心中不喜,毫不留情面的拽过衣袖。
惠佳儿这会子也不在意,只是疾步匆匆的引着温善前去诊治,到了王爷卧房门前,她低声询问黑一道:“王爷,有清醒的迹象吗?”
黑一摇了摇头,将门打开,相请温善入内。
卧房中已经有几个王府的御医围坐一圈,此时正愁眉不展的低语交谈着什么,这些人内大多对温善还都是比较敬重的,看到来人,连忙退让两边,将温善迎进王爷床榻处。
温善面色沉沉的盯着平南王半晌,只察觉到对方眉宇间一股子黑气萦绕。他眼眸一惊,将手指搭在了平南王的脉搏之处,细细触诊。
“王爷,这睡了多久了?”
黑一听到温善的问话,连忙回答道:“王爷午时回来后,就睡下了,属下等本以为王爷只是有些疲累,小睡一会。就想请先生前来给王爷调理一番确没曾想,王爷这一睡足足睡了好几个时辰,夫人担心途中唤了几次,都没能将王爷唤醒。”
温善的面色越来越沉,触碰平南王的指尖不住的微微颤抖了一瞬,他眼皮轻轻一跳,确极力克制住情绪,看起来面色如常望向那几个御医,出声道:“你们诊治结果如何?”
那几人闻言面面相觑,来回对视。片刻,一身穿青绿长衫年纪偏大的御医回道:“温善先生,我等查看后,发现王爷他...并无异样。”
“无异样?无异样王爷会睡到现在?”慧佳儿才一旁突然怒呵道。
“夫人。”温善突然出声打断。
慧佳儿离开闭口不言,十几双眼睛同时紧盯着温善。
“夫人,在下不才,诊治结果与这几位医者无二,王爷的脉象确实毫无异样。”
慧佳儿等人的眼眸从企盼,转变成惊奇,再到浓浓的失望。她不耐的斜眼瞪了眼黑一,低声斥责:“你是怎么护着王爷的?还有,派人去建安问问,到底怎么回事?最好把那狐狸精给我抓回来。”
温善沉着淡然的面色猛然变了色,他眼眸满是惊骇的回头看向黑一,重重的开口,语气中还带着些斟酌和谨慎,确认道:“你是说,王爷是从建安回来后变成这样的吗?”
黑一疑惑不解的看向温善,点头道:“王爷这段日子很喜欢去建州参加,建安王办得宴会。”
“什么宴会啊。不过一群色胚子和一帮狐狸精...”慧佳儿下意识的出声,突然反应过来停住了话头,她面色一红,忙问道:“先生,有什么问题吗?是不是去建安害的王爷如此。”
温善转过头去,没有接话,只是微微的摇摇头,好半晌才出声道:“没...没什么,在下只是随口问问。夫人不必忧心,王爷确实只是熟睡,并无大碍。”
温善虽然这样说,还是尽心尽力的替王爷施针灸,顺经脉。一直忙到次日清晨,门外突然传来阵阵喧哗,一阵匆匆的脚步声传来。温善收起东西,翻了翻平南王的眼皮,黑一进屋见状问道:“先生,王爷这...”
“王爷一个时辰内定然会清醒,不必忧心。在下先告退了。”话说至此,他背起医盒,缓缓的朝外走去,与迎面的一个体格健壮,肌肤黝黑,圆眼鹰鼻,穿着一身轻甲军装的彪形大汉擦肩而过。
“黑兄弟,王爷这到底怎么了?怎如此之急将我召回漳州啊?”
黑一面色有些难看,摇摇头说道:“我也不知,你先跟下人去修整一番吧,王爷此番还在...休憩,待他醒了,我去唤你。”
话说到此,屋内突然传来一阵剧烈咳嗽声,黑一又惊又喜,忙不迭的转身回房,同时对着旁人吩咐道:“告诉慧夫人一声,王爷醒了。”
只见房中平南王面色苍白,看起来有些虚弱的正在床榻上咳嗽,他眼中已经缓缓睁开,但神色还是空洞麻木。
“王爷...王爷,您感觉如何?”黑一上前慢慢的将平南王从床上搀扶着靠在床帮上。
平南王浑身僵硬,眼神无光的怔怔坐起,直到他看到黑一身后的玄二,眼神才明亮清明了不少,他声音嘶哑说道:“黑一,将本王的虎符找出来。”
黑一闻言一愣,王爷的虎符一向都是他自行掌管,他如何能知晓虎符在何处,更何况王爷好好的要虎符作甚?虎符是用来传令给各方军中首将的,好好的又无战事,要虎符干吗。
他惊疑万分的低声道:“王爷,您的虎符属下并不知放在哪处。您找找,是不是您贴身放置着在。”
闻言,平南王果真在身上来回摸索着,最后他在里衣最内一层的暗袋中摸到了一处硬凸的地方,他猛然将衣布扯拦,将放置在里的一块玉牌拿了出来,这玉牌和安然郡主的所差无几。
“玄二,拿好这块令牌,抽调三十万大军,由黄山一路向南,到达烟庸交界之处,自会有人接应你们。”
饶是黑一一向对平南王信任忠心,他波澜不惊的面子也因为惊讶而变得扭曲不已,他不确信的一把抢在玄二面前站在,“王爷,您...您这是何意?”
“听不懂吗?本王有些累了,这大军私屯着,一直也没什么用武之地.”
玄二更是眼眶都红了,他急不可耐的插嘴道:“王爷,您好歹告诉属下,这几十万大军南下作何用处吧。”
“用处?去了你们自然知晓。好了,本王累了,下去下去,别打扰本王休息。”说完后,平南王就真的倒床就睡,毫不顾忌他们二人。
黑一和玄二只得惊魂未定的从平南王卧房中走出,玄二紧握着那枚秘制玉牌,将内里的虎符印记对着阳光,仔细看了看,才幽幽说道:“王爷....这难不成是中邪了,之前还因为我误信了那块令牌,将军队布防图给了...小侯爷,而大发雷霆,严厉惩戒了我等,如今...这什么意思?连了这多年的兵,说弃就弃了,连句准话还都没,兵中将士又不是我的一言堂,我这回去如何和他们交代...”
玄二啰啰嗦嗦的不停絮叨着,听的黑一头疼不已,他面色愠怒的吼道:“好了,军人首要就是服从,王爷怎么说,你怎么做就是,啰嗦这么多干嘛?再说,王爷既然要你抽调人手南下,必然是有他的用意,我看你是在山中呆太久了,竟敢如此置喙王爷。”
虽说是怒呵,但言语中并没带责骂的意味,玄二只得讪讪的点点头,他抿紧了嘴,没有再说下去。
黑一心中也是惊疑不定,他怀疑王爷如此反常定是和建安王有些干系,但一时又不知该与何人商议,他脑海里突然想起一个人,邱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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邱冥二姐弟本就长得几乎完全相似,甚至连二人的身形体格都如出一辙,唯一区别的就是二人的气质截然相反,一个阴鸷,一个冷清。
安然对邱冥是不甚了解的,她从完全记得事情后,就只听说过这么个人,从未见过。她征征看着榻上之人,渐渐的将两人慢慢重合一起,她突然惊讶的恍然道:“确实,这二人从未同时现于人前。”
她将一条巾帕,用清水打湿,扔给了邱雪鹰。原先的她对邱雪鹰是十分信任的,可是对方如今实实在在的在她面前,用了这样的形态,她一时实在难以接受,甚至不知如何开口。
邱雪鹰还是那样,抱着自己的双膝定定的蜷缩在床上,他将头埋深埋在双膝间,让人看不到面容,手里紧紧攥着刚刚安然递来的那方巾帕,多余的水珠顺着他的指尖缓缓滴在布单上。
安然轻咳了声,轻的不细听根本无法察觉,她脑海中千回百转,想了几乎白条开场白和疑问,又怎么也发不声来,又过了好半晌,她的声音有些发紧,对着自小伴其左右的“姐姐”开口道:“你...你怎么会在这?”
邱雪鹰全身轻微的颤了一些,只是轻轻的摇摇头,没有回话。
安然心头一阵烦闷,她没好气的说道:“什么意思?不知,还是不愿意告诉我?”
......
“你到底是谁?”安然显然没了耐心,她的声音低沉,内里确强忍着怒气的质问道。
邱雪鹰缓缓的抬起头,他面容枯槁苍白,狭长的眼眸一片死寂,半晌终于仍是那道嘶哑冰冷的嗓音,“从来就没什么...邱雪鹰。”他声音越来越低,低的就像自言细语的耳语一般:“从来就没什么转世雪鹰,我早就是死人一个了。到底是谁?到底是谁,给我那样的记忆...”
安然竖起耳朵,为了听清邱冥的话语,她只得缓缓的朝着他靠近,快到跟前的时候,邱冥突然目眦尽裂,浑身上下散发出浓浓的黑气,如猛兽般发出低吼,紧接着他痛苦的发出呻鸣嘶叫,吓得安然连连倒退。
邱冥本是刺裂的眼球,猩红一片,他吐出一大口鲜血,猛然从床上一跃而起。
安然根本来不及反应,就见他已经破窗而出,这会子已是辰时,客栈又在黔城繁华的商道中心,邱冥这一跃,定是引起楼下一阵骚乱。
锦绣被这屋内的动静吓了一跳,她顾不上任何礼仪,重重的推门闯入,映入眼帘的正是安然一脸茫然惊骇的站在窗台边上。
她惊疑万分的连忙冲了过去,询问道:“郡主.郡主,出什么事了?奴婢听到屋内...”
安然这才反应过来,她一把拉住锦绣的手,重重说道:“去追!去追,掘地三尺,也要把那人给我找回来。”
“你竟敢违背寡人,还是,你真忘了自己的身份了,迷恋这个身份迷恋的信以为真啊!”
邱冥全身止不住的哆嗦,他跪在黔城郊区的树林深处,面前的男人一袭绛红色长袍,腰间和衣摆处是暗纹桃花绣印,他欣长的身躯增之一分则太长,减之一分则太短;看面容眉如翠羽,肌如白雪。此刻正凤眼微眯,一双眼眸如寒潭冰洞般,一袭红袍则随风飘动,本是如玉的面庞确周身的狠厉,骇人的气压,让邱冥直直的跪在地中央,抬不起头来。
“你忘了,你和你姐姐是怎么死的了。”男子正是建安王,他正冷冷质问道。
邱冥更是一震,他连忙叩首道:“邱冥不敢忘,我与家姐是在逃难途中,路遇一帮自称义士之徒围攻青木的雪华山峰,家姐为了养活我,自愿被那帮义士首领侵犯凌辱,后来雪华君设立了山嶂,将这帮恶徒困在山坳之中。恶徒...走不出去,没有粮食吃,就动了要食了当时年幼小儿的念头,家姐为了救我...甘愿...献出自己的,让那帮恶徒饮其血,咽其肉。”说到这里,邱冥的声音震颤悲鸣,他的牙关紧咬的咯咯作响,面色青白交加,胸中愤恨的怨气化成一团一团的黑气,将他紧密包裹其中。
“所以说,甘愿献祭自己,也要复仇的人是谁?寡人可曾逼过你半分半豪?那帮恶徒子嗣,如今几乎瓜分了这神州大陆,繁花富贵坐享其成,你当真甘心,还有,那雪华君自负悲天悯人,忧天下之忧,确害的你和你姐姐,那般惨死,你当真不忿?”
“我怎能不忿?”邱冥一声怒吼道,“我发誓定要让这些人不得安生,一辈子困在噩梦之中。”
“那就对了,我让你守着那女子,也是为了让你助其唤醒她,好寻到日月晷,让这天下归于太平。现在目的已经达到,那女子已经被桃铃强行唤醒神格。你怎到优柔寡断的然连个小丫头都下不去狠手?”
“我...我当时头脑一片混沌,更何况,主人,冤有头债有主。”话音未落,邱冥就感觉到一阵刺痛袭来,建安王拂甩袖摆,一团紫气直直的撞向邱冥的胸口,他感到一阵血气上涌,双眼一黑,呕出一口污血出来,巨痛迅速席卷他全身每一处经脉骨骼,他痛苦呻吟的出声。
建安王冷冽的说道:“你姐姐肉身被毁,你求着我让她与你神识相融,怎么?因为体内住这个女人,所以婆妈起来,如若如此,不如寡人助你抽了她魂识出来可好?”
“不要!”邱冥惊恐万分的爬向建安王,声音颤抖的高喊出声,:“如果魂识硬抽离。很容易导致姐姐她魂魄受损,灰飞烟灭。我知错了,求主人在给邱冥一次机会。”
“好!我要司马祁华和巫瓦的人狗咬狗。之前被你怀了一次事,现在你应该知道如何补救。”
邱冥重重的点点头。
“你放心,桃夭夭和司马祁华即使对你生了疑心,对了然可是信任有加的。不出二日,客人就要到了,你回去准备一番,好好陪寡人欣赏这出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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阳平县郊外山道上,一队军马马蹄四践,浩浩荡荡。为首的两名首将打扮,一个中年男子浩然正气,一个青葱少年英气勃发。
中年首将正是齐临飞,他正对着旁边的少年郎,礼数周全的语道:“三皇子,前面不到百里就到青木山一带了,如不出意外,育德侯爷的大军应该会有部分留守在那块,待与我们会和。”
三皇子晨琪不过十四五岁的少年,因为自幼聪明伶俐,备受父皇宠爱,母族地位又颇高,于是性格有些傲慢自负,心胸下站。尤其父皇喜欢司马祁华,简直视为亲子是整个大庸人尽皆知的事情,所以对生出了些司马祁华有些嫉恨和反感。
他此刻傲睨一世努嘴道:“竟然如此,我们就不要从那走了。父皇也真是的,不信任我也就算了,竟然连齐叔叔你都不相信,还非要他去当先锋。齐叔叔,你说我们赶在他之前,先到了边界处,狠狠打他一脸,你说可好?”
晨琪虽对齐临飞还算恭敬客套,但根本没有真心问询过意见,他说完这话后也未待齐临飞回答,就自顾自的对着身边的副将问道:“如果不走青木山,哪条路可以过去?”
一边的副将面色有些为难的看了眼齐临飞,发现他面色不便,看不出任何情绪起伏,只得据说回道:“启禀三皇子,青木山虽叠嶂巍延,但确实是最快的路了,如果实在不愿意从那过,还可以从黔城和禹州二地绕过去。”
晨琪一听,面色一喜道:“好,好。那咱们就从那走。快马加鞭,我就不信了,还能比那...比那司马侯爷慢出多少。
齐临飞眼眸微眯,揉了揉发胀的脑门,目光淡淡的盯着晨琪的背影,轻轻的叹了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