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西都收拾好了?”我看到秀从自己的办公间出来,走过去问道。
他朝我点点头,算是回应。
我一时间也不知道该再说些什么,索性随着心里的想法,默默地跟在他后面,一同向着电梯口走去,打算送送他。
见他没有开口拦我,心知这是默许了。我笑笑,伸手想帮他拿点东西,被他微微侧身,叼着烟的嘴角稍稍抬了抬,是道谢也算婉拒。
无声的交流,一切心照不宣,一如从前。
只是,这次之后,我再也不会在FBI的办公楼遇见他了,他再也不会以FBI王牌的身份踏入这里。
他的身份,从我的同事,搭档,曾经的恋人,最后落定成为一位我远在日本的友人。
我跟在后面,望着他的背影,眼睛里却控制不住的升起雾气。
“秀…”还是没忍住,想再叫一次他的名字,想再一次的挽留他。
“送别会的时候,你就醉醺醺地挽留过了”香烟的关系,让他的声音有些含糊不清,意思倒是传达的很清晰,他并不打算改变主意。
我无奈的撤了个苦笑的鬼脸,我们之间总是他一直占据着主导权,除了我主动追求他做我男朋友那次。
可也仅限于追求,眼前这个男人,即便是恋爱,整个人也如天边高悬的明月——孤傲,清冷,让人无法真正靠近。
尚在交往时,我就不止一次的想过,走进他心里,挑起他情绪的女孩会是什么样的呢?
曾经以为是那位叫做宫野明美的女子,毕竟秀因为她,同我分手。
明明一开始的计划只是利用她靠近目标人物,我都不介意那时秀为了任务,可能会出现不得不一心两用的情况,这个向来不怎么在感情事上花费精力的人,倒是很认真的同我提出了分手。
一个任务而已,何至于此,想必是喜欢的。
成人的恋爱,没有那么多的海誓山盟,至死不渝,何况,我们的爱情也不过是起于合适,默契的尝试,他讲清楚,说明白,即便难受,我仍然是愿意成全的。
那个组织,不仅仅是他不顾一切代价想要摧毁的存在,也是我的。
但我还是没能抑制住心里的好奇,悄悄看过那个女孩几次,她牵着秀的手,依偎在秀的怀里,满眼欢喜,和我别无不同。
秀对她很好,她的要求,只要是合理的,秀都会同意,就像我们在一起时一样。
迁就,忍让,付出…
秀作为男友,在我眼里就没有不合格的地方,他会静静地听我说话,在我遇到难题时为我解惑,会满足我一些随性的小要求…
他从不说缱绻的情话,但那些虚的,我也不要,能在他身边,我就觉得安心。可是,又会生出,一切不过一场梦的担忧和害怕。
因为秀给予的好,太不真实了。情人间的相处,明明是依偎在侧的恋人,恍惚间,却有种遥不可及的错觉,总觉得少了些什么,总觉得秀不过是照着世人认同的恋爱模式在要求自己,在做罢了。
不知道那位叫做明美的女孩,是否是同我一样的感觉。
我曾经很想问问明美,很想确认秀给予的爱的感觉,如果这就是秀爱人的方式,那我也是曾拥有过,也许我就不会,控制不住自己,依旧执着于他了。
很可惜,直到明美离开,我也没能同她谈谈。
她的离开,曾让秀消沉过一段时间,说是消沉,也不过是比平时更加少言阴沉而已,仍然冷静的做着安排,没有人察觉到秀的变化,除了我。
那时的秀,就像一头被铁链束缚了手脚,仍然野性难驯,孤傲冷峻的独狼,骨子里透着生人勿进的狠绝。虽然他说过明美是抱着必死的觉悟同组织对抗,也明白两年后的明美被组织处死同他没有直接关联,但是在那之后,他整个人就变得让人更难以亲近,神经仿佛一直处于某种紧绷的状态,一刻也不曾放松。
那是我第一次感受到秀冷静自持之外的另一面,紧张地,仿佛随时会爆发的,没办法靠理智压制下去的鲜活的情绪。
我曾一度以为,那是因为明美的逝去,直到秀瞒着我们所有人,执行假死计划变装为冲矢昴,直到那个女孩身份暴露…
宫野志保。
第一次听这个名字,是一切开始的时候,这个名字是我们行动任务的目标,取得她的信任,成功打进组织内部,才是我们最终的计划。靠近她的姐姐宫野明美,也是因为,这是我们密切调查之后,唯一的突破口。
再次听见这个名字,已经是很久以后,那时虽然重创组织,却仍旧没能将他们连根拔起,完全摧毁。
秀以FBI的身份辗转于美国,日本两地执行任务,我提出仍旧想做他的搭档协助他,被他拒接,从他的嘴里听到了这个名字,不是任务目标,是他的妻子——宫野志保。
那时他说“不用安排固定搭档,有需要的时候,我会调动人手支援”
然后,随手放上休假申请表,对詹姆斯笑道“我结婚了,妻子是日本人,叫宫野志保。BOSS记得帮我改一下信息,宴席的话,有空再说,先帮忙批我几天休假”
他没有对着我说,是不想提出继续固定搭档的我尴尬,可我不知道是出于心有不甘,还是别的原因,很冒失的怒道“结婚那么草率吗?她是什么样的人,你了解吗?”
“不草率,我追了好久”秀好脾气的回答,似乎是想到什么高兴的事,低声嘀咕“她那性子,跟个野猫似地”
眼里,话里,都是我从未见过的温柔,宠溺。
至此之后,那个名字,就在我身边时有出现。这并非秀主动提及,而是与秀有关的事,我向来都比较在意罢了,明明我们很久没有一起任务了。
茶水间休息时,我总是会不自觉的去听同秀一起任务的同事闲聊。
他们说,秀在办案时,向案件关系人询问菜谱,因为自己的妻子很擅长料理
他们说,秀会拜托女同事帮忙买芙纱绘的包包,因为他的妻子很喜欢这个牌子
他们说,秀破天荒的在手上带手环…
那个手环我见过,一看就是纯手工编制的,那个绳结的样子,在日本叫做如意结,寓意心系之人平安顺意。
编那手环的人心思很巧,手环很漂亮,大小也非常合适,但不管手环多么精致,它出现在秀手上,就是最大的不合理,足够让人诧异!
秀那时无奈的同我和詹姆斯解释过,“我不戴,她就要送给别人了”随意晃动了手腕两下,补充道“还好,不算特别碍事,戴戴应该能习惯,做任务时,我会取下来的”
我同詹姆斯四目相对,不予置评。
我曾想同秀戴情侣戒指,被他用不方便行动,讨厌,不喜欢为由拒绝了几次,软磨硬泡好久,直到把秀惹生气,同我冷战了一段时间,再也没敢想过往他身上挂东西。
没想到,有一天,我还能看到那自我意识过剩的秀,会主动让出自己的控制权。
作为同事,我也偶有遇到,秀在休息区的阳台抽烟,随意的倚着一面墙,给那位远在日本的妻子打电话。频繁两地往返的人,比谁都清楚时差,明明知道此时大洋彼岸的人很有可能熟睡,还故意打越洋骚扰电话,一边应付着电话那头的人的责难,一边掏出打火机点燃叼在嘴里的香烟,整个人痞气闲散得很。
“你也太不体贴了,电话那头,确定是你妻子,不是仇家?”我忍不住,颇为嫌弃地调侃他。
“适当生气,有益健康”他回道,想了想,很笃定的补充道“她一定知道我是故意的”
嘴角挂着恶作剧成功的窃喜,带着少年的顽劣
那是我从未见过的秀,让人觉得亲切,温暖,沾着人间烟火气。
“就送到这吧”秀低沉悠扬的嗓音,将我从回忆里拉到现实。
不知不觉,我们已经乘着电梯下到一楼,并且走到办公大楼外,早已等候在楼下的卡迈尔见我们出来,爽朗地一笑,冲我同秀点点头算是打招呼后,利索的接过秀抱在手里的箱子,放到车的后备箱。
秀,要离开了,从我的生活里,彻底的离开。
眼泪根本没办法控制住,一颗接着一颗,从眼眶里掉出来。我明明是想大方洒脱地,像哥们儿一样,拍怕他的肩同他告别,同他说,秀,后会有期。
直到这一刻,才发现,我根本做不到。
眼前的这个人,可是我喜欢了很多年,很多年的秀,即便这段感情从未得到过心里想要的回应,即便知道他从不曾真正属于过我,即便知道他总有一天会离开,可我还是真切的听到心里的万般不舍和留念。
“再见”秀好听的声音再次响起,修长的指节托着一个小盒子递到我的面前。
“要走···走的人···明明是你呀,干嘛···干嘛···送我礼物?”我抽抽噎噎的问,不知道是不是礼物的作用,心情总算稍稍平静了一点,正准备打开,秀已经先一步拦了下来。
“等会儿再看”说完,他坐上车,卡迈尔载着他离开。
我还是没有同秀说再见,拿着礼物盒子,看着车渐渐消失在视线里,才打开礼盒的盖子。
一个全新的,精致的黑框眼镜静静地躺在盒子里。
新的眼镜,就像在预示新的起点。
秀真的变了,连劝慰我,希望我不要沉迷过去,都已经不是之前分手那种直接地,让人猝措手不及的直奔主题,而是温暖地,含蓄地点到即止。
一切都结束了,同组织也好,同秀也好,都早已画上了句号。
“再见,秀”我盖上盒子,轻轻地,同远处的你作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