益尚把文英先推进房内,环顾了旅馆走廊的四周后,关上了身后的门。窗外的都市灯火辉煌,他面朝文英站立着。
“没有被抓住吧?”
“嗯。”
“但是,为什么回来的这么晚啊?”
“说的是。”
“你就打算这么含糊过去吗?知不知道这样多让人担心啊。”
“说的是。”
“伤到哪里了吗?衣服黑黜黜的那块是什么?”
“没事的。”
“别说谎了!看起来不像没事的样子。”
两人四目相对,文英压低声音,像是审问一样,揪住话尾不放。他的样子看起来并不好,她看到他的衬衣和背心之间渗出了斑斑血迹。
“让我看看。看起来你受伤了。”
忽地一下子,她蹑手蹑脚地走近他,侧歪着头,伸出手。但是,在她的手碰到之前,他直起了倚门而靠的身子,文英被他的这一举动吓了一跳,不由自主地将手向后藏在了腰间。此时的益尚心潮澎湃,无法平静下来。
“那边……我的行李里有医药箱。你去把它拿来吧?”
益尚将外套脱下,随意地扔到地上,他走到床边,点亮台灯。事实上,在旅馆门前看见文英的那一刻开始,他就想将文英紧紧地拥入怀中。但是他却不能那么做。文英一无所知,她的身体一直因为紧张而全身颤抖。面对这样的她,他只想不顾一切地抱着她,保护她。就那样过了一会儿,他稍微平复了下自己的感情,对着文英摇了摇头,指了指台灯。
“看起来伤口好像得缝合一下,能把灯稍微调亮一点吗?”
“啊,是说你自己来缝吗?前辈?”
“当然,你连一次针都没有抓过呢,难道我会让你缝啊?”
文英极力反对着,一直在摇头。益尚脱下渗着汩汩鲜血的背心,解开衬衫的扣子。灰裤子的黑色皮腰带上方,结实的腹肌最先映入眼帘。肚脐下方匀称的骨盆肌让文英刷地一下羞红了脸。虽然都见过几次了,但文英还是很不好意思地移开了视线。益尚看见这样的文英,便开口说道:
“别左顾右看的,学着点吧。虽然你之前可能有在人体模型上练习过,但是那毕竟不是活物,跟在活人身上做缝合可是完全不一样的概念。”
这句话很像是医学部前辈应该说的话,话里没有任何的私心。但是在面对尸体的时候,她可以不带任何感情和私心,然而在他面前,她又怎能做到这一点呢?
“真的……没关系吗?换一个地方更……”
文英动舌头润了润嘴唇,艰难地将视线定格在他的伤口。不一会儿,益尚将穿着黑线的针孔插入了肉中,不过那握着针的手却在簌簌颤抖着。连麻醉也没打,而且是自行将针穿入肉中缝合伤口,会颤抖自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迅速熟练地在伤口上缝了八针后打上结,用剪刀将线剪断。看着他这个样子,文英只能紧握拳头,紧紧盯着他。
“你呢?你没有受伤吧?”
他从医药箱里掏出一个小注射器,给自己上药。大概是镇痛剂之类的药。而且这次也一样,他直接撩起自己的裤子,把针扎进自己大腿内侧,一边死死地看着没有回答他问题的文英。
“我帮你用纱布包上吧。”
文英微微抬起头,不忍对上他的视线,她快速地从医药箱里取出纱布和创可贴,裁剪成和伤口差不多的大小,看着他的伤口,眼里噙满泪水。对这样艰险困难的事情,他只轻描淡写地说是在将最后的良心付诸行动而已。并不是出于什么崇高的理由,只是觉得人活着就要活出人的样子,要像个男子汉一般活得堂堂正正而已。而今天在公园看到的那位被军靴压在脚下也绝不低头的青年也是如此。
“我问你有没有哪里受伤呀。。”
文英将纱布包扎好,又将创可贴剪下贴好后,益尚一把握住文英的手。
“没有。”
“怎么看着你的状况不大好?”
“看着好的话那不就更奇怪了,不是吗?”
“为什么这样说?”
“在那些为了祖国而牺牲自己的人面前,我为了自己的安危,跃身趴在了泥地里。”
“不是为了我吗?”
文英轻轻抬起眼,对上益尚的视线。不过一天的时间,他就憔悴了不少,但是,他清澈明亮的目光里弥漫着温暖,嘴角微微上扬,文英咬紧嘴唇。
“因为这个心痛吗?”
他的身体向倚靠着窗框而坐的文英倾斜,再次问道。
“不是的。”
“真的吗?”
“我感觉很痛,像针扎似的痛,不痛就不是朝鲜人了。”
“哪里痛?”
“这里。”
文英的小拳头咚咚地敲打着自己的胸口处。益尚抓住她捶打着的手,轻轻地握住她的另一只手,说道:
“不管是谁都一定有自己的位置。在那个位置上任何人都会竭尽全力地活着。没有给别人造成伤害的话,就没有必要感到羞愧。任何人都会有私心,我也一样,所以看到你平安无事我也感到开心了。今天的起义,你跟我们一起痛苦过,一起开心过,这就已经足够了。这就是你现在所处的位置。”
益尚安慰的声音里夹杂着些许疲倦,原本就低沉的声音变得更加低沉。他分明已经筋疲力尽了。文英在他衬衫扣子解开的间隙处贴上创可贴,垂下眼睑,望着他的伤口。
“只要再贴上两个就好了。“
他的腹部接触到文英替他贴创可贴的手指,一瞬间,肌肉变得紧张起来。
“动作这么慢吞吞的,是准备使坏心眼吗?“
听着益尚像是要安慰她的玩笑话,文英哭得更凶了。她现在还不能接受这样安慰和鼓励。
“别哭了!“
那个女人的眼泪是怎样的味道呢?益尚侧歪着转过头,舔下了挂在文英眼角边的泪珠。
文英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吓得倒吸了一口气,只能在那干眨巴着眼睛。随后益尚像是下定决心一般,说出了更加露骨的话。
“哎呀,你哭吧。我会把你的眼泪舔的一干二净的!”
嬉笑间,益尚温热的嘴唇朝着文英的眼眶吻了下去,灼热的舌尖再次舔舐起了文英的眼泪。文英感到有些眩晕。此时的她,不只是脸,连脖子极其以下都火辣辣的,有些被迷乱了心智。今天一整天她都非常紧张,而此刻她全身的肌肉似乎都开始颤抖起来。
“咸的……眼泪。”
文英紧闭的双眼哆哆嗦嗦地发抖。
“得中和一下……这里就好多了,甜甜的。”
耳边吐出灼热的气息,他在她的耳边缠绵细语着。然后益尚顺着脸颊滑到了她的唇边,深深地吻了下去。在她换气的间隙,他的吻变得更加猛烈,舌头也趁势深入她的口中,跟她的舌头纠缠在了一起。文英的身体像是深陷紧闭滩口的漩涡一样,动弹不得,此刻的她忘记了娇羞和生涩,努力迎合着益尚。
两人的身体一点点地靠近,背部碰到了床垫。文英被陌生的手感惊吓到,睁开了眼睛。她看到了在她额头上方正媚眼带笑,嘴角上扬的益尚。但是益尚不等文英直起身子,也不等她开口说话,就开始噼噼啪啪地扯掉她满是泥土的大衣。
“让你全部脱掉估计你是不肯的,那就只脱大衣吧。”
不,全部脱掉最好。但益尚嘴上没说,只是在心里这么想。
“闻着这沾了泥土的大衣的味道,我都快死了。”
益尚的语气里满含抱怨,文英虽然摇头,却在他用手脱下她的大衣时顺从了他的动作。大衣被脱了下来,发干的泥土渣掉落在床上。然而益尚却没有理会,眼睛里依旧满载着玩笑的意味,就那样慵懒地倚靠着文英的身体躺下,静静地望着她。
文英无法言喻此时此刻的感觉。或许是信任,又或许是因为在旅馆门口淋着雨,期盼着他平安归来的那段时间的心境,文英没有回避,而是直直迎上了正俯视着自己脸庞的益尚的视线,似乎要把那男人脸上的每一个细节都记在心里。然而,她视线里隐隐带有的一丝不安没有逃过益尚的眼睛,益尚扬起一边的嘴唇,像是想要使她安心一般,开口说道:
“我不会解裤腰带的,你放心吧。”
文英分不清益尚指的是他的裤腰带,还是她的裤腰带,但同时她也再次认识到他是男人的事实。
“去看那些跳舞的了吗?”“对女的一点都不感兴趣!”
胜范的话嗡嗡地在回荡在她的脑海中。
“今天就只亲你的唇就好,这样我就可以很舒服地入睡了。”
益尚帮文英拨开额头上散落的头发,他粗糙而灼热的手掌的触感让文英眼神涣散。虽然文英并没有表露出来,但是对于她来说,今天一天真得非常辛苦,疲惫。即使这样……又有什么关系呢?如果这一瞬间,不管是身为男生还是身为女生的自己被益尚所需要的话,如果需要有人抱住他的肩膀让他沉沉入睡的话,那么她愿意成为那个抱着他入睡的人,文英用眼神传递着这样的信息。
文英朝益尚的肩膀伸出手,轻轻把他结实而宽厚的臂膀拥入怀中。文英太依恋怀里抱着的这个男人了,她也能觉察到他的痛苦。
两人皮带扣的碰撞声隐隐约约传出来。由于打了镇痛剂,益尚的身体昏昏沉沉,他依靠着文英,慢慢地进入了梦乡。然而,睡梦之中他依然紧紧握住文英的手,不肯放开。
“别走,在旁边陪我……”
均匀的呼吸声在耳边回响。橘色光亮的灯罩下,灯光向四处投射,将天花板照得无比地美丽。
天还没有完全透亮。黎明时分,东方露出了鱼肚白,但太阳还未完全升起,一切都笼罩在清晨的朦胧之中。
不知道从哪里传来了沙沙的声音,益尚睁开了眼睛。蔚蓝色的黎明之光映入眼帘,益尚睁着眼睛,保持着趴睡的状态,静静的看着在桌子旁的地板上蜷缩而坐着醒来的文英,当猜到文英正蹑手蹑脚在做的事情时,他忍不住笑出了声。
“……”
文英被吓得身子一震,猛地向后望去,她就那样保持着拿水瓶的姿势,身体直直地僵住。他醒了!文英竭尽全力不发出太大的声响,然而纸片沙沙的的声音似乎比想象中更大。但是文英的身体僵硬却并不只是因为他醒了。
“醒来了吗?”
文英把手中拿着的水瓶放回原处,把另一只手拿着的纸片藏在了身后。看见她这幅样子,益尚再次呵呵地笑了起来。
“那个……买回来的月饼剩下一些碎渣,所以我就吃掉了。”
文英用手背擦去嘴角的碎渣,解释道。但是,益尚一直趴在床上,面朝着她微微挑了挑眉,像是在说不只是那样吧。
“额……还喝了一点点水。”
“……”
他望着文英刚放回原处的水瓶,瓶子里昨天晚上还剩下约三分之二的水,如今却几乎见底了。
“不对,比一点点要多一点,喝得有点多。”
益尚的眼睛眯得细细地,再次使着眼色,好像在问为什么。
“因为肚子饿了……”
所以一下子就喝了那么多?像是难以理解似的,益尚撇了撇嘴。文英红着脸支支吾吾地说道:
“其实从昨天早上之后,我就没有吃过东西了……”
文英从学术团中出来时就已经是午饭时间了,当然就没有吃午饭。而且昨天晚上所处的状况也很特殊,她根本没想到吃饭这回事。
益尚像是恍然大悟一般,一言未发,只是轻叹了口气。感觉到肋下伤口的疼痛,他微微皱眉,直起身子。
“不,我没有关系的,你再睡一下吧,现在天还没有完全亮。”
文英劝说着打算起床的益尚,直起了蜷缩而坐的身体,但益尚快了一步。他大步流星地朝文英走去,弯曲着膝盖,与蜷缩着坐在地上的她四目相对。
“你该叫醒我的。”
啪。文英似乎一整夜都没有睡,益尚用他宽厚的手掌拨弄着她整齐的发丝。
“没必要,反正这个时间也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益尚抚摸着文英发丝的手,多情而又温暖,文英笑嘻嘻地说道。随后,她的视线下移,看到益尚包扎纱布的伤口处渗出斑斑血迹
“你这小子问题就在这里。”
“什么?”
“总是先考虑别人,不想自己。”
不是不知道益尚在说什么,但文英已经养成了这样的习惯。她一直寄人篱下,虽说是叔父家,再怎么亲也不是自己家。在这十余年间,她总会最先照顾堂弟、叔母和叔父,因为不会看眼色的话,就只会讨人嫌,因此她总是很有眼力见地看看自己是否能帮上别人的忙,也总是会为了不让自己成为累赘,最先去关怀别人。
“我本来就很有眼力见。”
因为看到了益尚跪坐着不舒服的模样,文英嬉笑着想要伸直腿站了起来。但益尚用手掌按住她的脑袋瓜不让她起来,哧哧的笑声回荡在她的头上方。什么呀,怎么这么调皮。益尚冷不丁的玩笑让文英想要挣脱开脑袋,但似乎不太可能,她怎么也逃不开他那牢牢不放的手。她想提起手掰开那抓着自己脑袋的手指,但心有余而力不足。呜呜!由于劲用得太大,文英脸涨得通红,她挥动手臂顶着益尚,但因为她的手臂比益尚短很多,所以无论再怎么努力,还是连他的指尖都碰不到。
啊!什么啊!这个不是男人们之间才会开的玩笑嘛!文英挥动两臂挣扎着,不想益尚却突然放开了双手,于是她就这么撞到了益尚那结实得难以用言语形容的胸膛上,鼻子撞得生疼。猛然被吓到的文英从掩着鼻子的益尚的胸膛中挣脱开,但她的视线却一直停留在益尚没有系上扣子的衬衫后。
如果一个男人全身都是肌肉,没有一点赘肉的话,一定需要大量的运动。无论运动选手和接受大量训练的军人都是如此。文英想要把视线转到别的地方,但是却怎么也做不到。眼前的景象让她如何能保持心静无波,她想用鼻子嗅一下益尚的体香,还想抚摸一下他因为皮带扣半解开而稍微下滑的裤子下的肌肉。什么样的感觉呢……她很好奇这种感觉是不是比他们亲吻时轻飘飘的感觉还更为奇妙。这不是站在一个男人的立场上的行为,而是作为一个女人,内心深处对于异性的渴求。
文英无法克制住内心的好奇心和欲望,伸出手指抚摸益尚的伤口。她感觉到自己的手指在随着他结实的肌肉的上下摆动而运动者。在她的抚摸下,益尚感觉到有些痒痒,就抓起她的手移向伤口下的腹部。
“你还想往下摸吗?你不好奇我的……吗?”
益相眼中狂热的欲望开始显现,但文英清楚那是男人的本能,心中突然害怕起来。其实她现在贪恋的并不是这男人的抚摸,而是他炙热的眼神中所透露出的东西。此刻,她和他,想要拥有对方的心情其实是一样的。
文英脸色发烫。同一时间,益尚的脸也变得通红,连眼神也弥漫着狼狈之色。此时他已经有了本能的反应了,但是他却没有放开文英的手。
“想要抚摸吗……?像我这样!”
两人的身体重叠覆盖得没有一丝缝隙,益尚用那几乎要将人看穿的眼神看着文英,问道。
益尚看到了文英的眼睛因为惊吓和慌张不停地晃动,但这时的他不想后退,想要确认文英是否也像自己一样迫切地想要拥抱。
“就算想拒绝……也不要拒绝我好吗?”
此刻,益尚说的话听起来如此地哀怨。他哀求着文英,祈求她即使不与他的心意相同,也不要在这个时候逃离开他的身边。
“我,我……”
文英还想要说些什么,但是益尚立刻用嘴唇贴上了她的唇。他用力地将手搂住她的腰,将她搂进自己的怀中,用手扣住她的后脑勺,吮吸她的唇。
“啊……”
然而,当听到文英发出轻微的呻吟声之后,他停止了对文英猛烈地进攻,缓缓地抬起头来,当他看到文英变红的脖颈还有她充血的眼睛时,才意识到原来自己的欲望是如此强烈。
文英不停地眨着眼睛,她从未见过益尚这样失去理智,方才他对自己这番疯狂的举动让她惊得瞠目结舌。哦,不对,也许是因为自己也像益尚一样苦苦地期盼着得到对方,所以文英才对自己的这种想法感到惊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