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英无法控制住烧红的脸庞,只好在内心一边呐喊一边自嘲:“在电车里的时候一直执着于他的那对大长腿,现在这又是什么情况!最近你怎么总是那么关注男人的身体,你是不是疯了?”
她一下子闭上眼睛,咽了咽口水,然后嘴里说道:“是,是冰球比赛。”紧接着又睁开了眼睛,看着益尚。然而这回,她的心不只是往下坠落那么简单了。
她还以为他早就直起身子和她拉开了距离,没想到,他仍旧紧贴住她,两人的鼻尖都快要相触了。他紧紧盯着她,视线从她的嘴唇慢慢往上移动,最终在她的额头处定住,紧接着,他目光闪烁,挑起了一边的眉头,慢慢地,一脸怀疑地说道:
“你……”
再次在耳边响起的声音让她感到天旋地转。
“是谁啊?”
这掺杂着笑意的声音让明亮的天空顿时变得黯淡无光。她不知道究竟什么地方露出了破绽,是他发现了在柴房里的时候自己是女人这个事实吗?还是他想起了电车里的相遇,发现了自己并不是洪近永?还是……两件事他都知道了?
“这次是在哪里举行啊?还是在清凉里的冰球场吗?”
益尚直起腰,对着站在文英身后的新生们大声问道。练习室里面又开始吵嚷起来。他可是金益尚啊!他可是从来都没有在体育比赛上露过脸,更不会在一年一度的同学会上出现的金益尚啊!他更是朝鲜学生反帝运动的先锋人物金益尚啊!众人的脸上皆是一副难以置信的神情。
“再磨磨蹭蹭可就要迟到了,不走吗?”
“……”
“走吧,你们在这里自行练习吧,我和这个朋友有点事情要办。”
益尚一把拉住了文英肩膀上的披肩,像拉着一头牛一般将一脸惊慌的她牵了出去。熙庭则一头雾水地张大着嘴巴。文英为什么要打断他的话,还骗人说自己是洪近永?益尚又为什么一直和她针锋相对?他的脑海就像乡间的夜市场那样混乱不堪。
文英一行人就这样甩下了一群惊愕万分的梨花女专的学生和其余的男学生们,一起来到了清凉里。就在他们经过京城帝国大学预科本馆,还未到达宿舍的时候——
“什,什么呀?那,那个人不是金兄吗?”
“什么啊,怎么可能?”
“哦哦,就是啊,他就是啊,那个人就是金益尚!”
“什么?真,真的吗?”
“千真万确啊,他妈的!”
“那快点挡住他们,不能让他进去,让他进去的话,我们会被打得稀巴烂的!”
这几个日本学生就是学科代表那队为了以防万一而派来守在胡同口的。这些人同时也是今天晚上负责毒打新生的人。
“哦哦!什么情况?”
日本学生毫不犹豫地冲过来挡住了文英一行人。霎时间,两方形成了对峙局面。很有眼力见的益尚扯住了文英的披肩,将她藏到自己身后,然后开始偷偷地往后挪动脚步。一时间,堵住宿舍口的日本学生和文英他们以眼神针锋相对,然后,日本学生首先发起了攻击。
“抓住他们!”
伴随着一声怪响,双方扭打起来,一场混战就此展开。这一切在文英一群人还没了解清楚情况的时候就发生了。到处都是校服扣子被扯落在地上的声音,学生们的四角帽也被打落在地,扬起一阵阵灰尘。正当对方队伍有一人想要来拉扯益尚的胳膊时,益尚眼疾手快地拉住文英,开始逃跑。
“往这边!”
不知什么时候,有一个同届同学先文英和益尚一步逃开了混战,在宿舍楼后面呼唤着两人。他们绕过教学楼,气喘吁吁地朝着冰球场的东边跑去。距离冰球场越来越近,学生们的欢呼喝彩声也如同幻听一样越来越清晰。
嘭!
他妈的,治厚呼哧呼哧顺着气,忍耐着背部传来的剧烈疼痛。
“让开!”
他拼命推开紧紧压住自己胸口的对方选手的肩膀,从围栏之间挤了出去。他是5号,是最前方的攻击手,也是队长,自然成为了对方集体攻击的对象。
帝国大学和日本内地的九州大学会定期展开冰球比赛,而帝国大学实力雄厚,已经取得了四连胜。只要是预科班出身的帝国大学学生,对冰球都十分擅长。每次练习比赛时,学科代表这一队就总会输给治厚那一队,所以他们想借此机会将之扳倒。
“呼呼!我要死了,感觉肺都要裂开了,再也跑不下去了!现在我们还落后两分呢!再这样下去局势就无法改变了,我们会输的!”
胜范在冰面上滑过,大声喊道。刷刷!鞋底锋利的冰刀划过冰面,发出了疾风扫过般的声音。治厚深吸了一口气,摇了摇脑袋,甩掉了眉毛上渗出的汗珠,眼睛则静静地盯着对方的围栏。
他快速地思索着。比赛共有三局,60分钟,现在已经过去了45分钟。对方已经交换了四名选手,而自己这边体力已经明显不足。正如胜范所说的,自己这队很可能会因为体力不支而失败。不过,现在也不是完全没有办法来扭转这个局面。
“全胜范!”
在对方的冰球区域,因为一场无关紧要的打斗,对方队伍中有一人摔倒导致比赛中断。治厚趁此机会大声喊着胜范。正在中央线上的胜范飞也似地滑了过来。
“怎么了?”
“那里有一个穿着8号球衣的人。”
“8号?”
胜范看到了对手方的8号选手在自己这边的围栏处晃荡。
“耍个计谋故意被那个选手打一顿,这样他就能被扣2分罚下场了。接着我会好好对付17号的。如果真的能如我所想的那样,那么我们的得分就有挽回的余地了。”
今天比赛的主裁判是宝城专科学校冰球队的加拿大教练,所以对比赛一定会公平判定。因此,只要把对方选手引到犯规的那条道上去,他们这队就有胜算了。
“你先跟在8号的后面,我从他前面经过假装传球,那个家伙一定会为了逃脱而转身面对你,到时候他一定会推你,你就无条件地挨打。”
“OK!”
砰砰!两人碰了碰球杆,表示已经了解对方的意思。胜范马上回到了自己的位置上,治厚的目光则越过围栏,朝着坐席那边看去。虽然他并不抱有期待,但还是想着搞不好新生们真的带着益尚回来了。不过马上,裁判响彻云霄的口哨声响起,他不得不朝着驱赶着冰球的对手滑过去。
呯!乓!
到处都是球棒和保护装备之间的碰撞声。大约跑了15秒钟,正当8号选手即将越过中央线时,胜范按照原计划紧紧贴住他的后背。一时间被胜范和治厚围住的8号用肩膀撞了撞治厚,继续朝着前面滑去。然而,胜范更加穷追不舍。8号正想传球,胜范却将腿伸到了8号的球棍前面,这时挥起的球棒正好打中了胜范的小腿骨。
紧接着,对方的17号想要帮助8号,便朝着治厚猛扑过来,重重地撞到了治厚的身体。
哗哗!
治厚的冰刀和球棍与冰面摩擦,滑了出去,肩膀和腿撞到了围栏后,他快速地直起身。可是,强烈的阳光刺入了他的眼睛,他皱起了眉头,呆呆地停住了动作。不,好像不是因为阳光。他呆愣在那里是因为围栏对面有个人影从他眼前一闪而过。
“近……永?”
因为他快速地直起了身子,所以惯性使得他的身子迅速地滑了出去,然而他的视线却定在了围栏的对面,就在那时——
“治厚!”
听到胜范的喊叫,他条件反射般地扭过了身子。咻咻!凛冽的寒风呼啸声响起,一直伺机钻他空子的选手出其不意地滑过了他身边。
与此同时,文英和益尚一起出现在围栏外面的坐席处,在座的学科委员们和无法上场的前辈们都愣住了。
“前,前辈……”
副队长最先回过神来,赶紧将沉重的保护装备和上衣塞到了文英的怀里。
“你先把这个换上。”
他就连“你到底会不会冰球”这个重要的问题都没有问。或许是因为医学院的新生中99%都是预科班出身,所以他觉得没有询问的必要。可是,文英只在就读女子普通高中的时候和朋友们一起去汉江的冰面上尝试穿过一次冰鞋。而就在几天前,她才去了府立图书馆借阅了相关书籍,大概了解了一下冰球比赛的规则。因而此时副队长的动作让文英完全呆愣住了。
啪!身后传来一个怪声,文英惊讶地转过了头。
“呃呃!该死的!”
同一队的选手的后背撞到了围栏上,他紧紧抓住了自己的肚子。刚刚还一阵沉默的坐席处顿时炸开了锅,因为只有主力选手才能参赛这一规则,其他队员无法进场内比赛,只能心急如焚地朝着冰球场中心挥舞着双手为场上选手加油鼓劲。摔倒的那名选手被拉到了坐席场内。
“该死的,你没事吧?快进来。还有,你,还不快穿上衣服!”
一声命令朝着文英甩来。事实上,除了带着益尚前辈回来的文英之外,他们已经没有了选择的余地。有一些选手去了莲建洞,还有一些被守在胡同口的日本学生给绊住了,他们都回不来。
最终,文英穿上了冰鞋,哆哆嗦嗦地走上了冰场。沉重的保护装备比她身体的重量都还要重上好几倍,而手中拿着的球棍比当初带着红儿逃跑时候拎的包裹还要重,因此光是站着保持身体平衡对她而言都已经难于登天。
“什么啊,新生!还不给我走开?你想死吗?脑子有病吗?走开!走开!我叫你走开!”
嗷!只有两三拃的距离。好似有阵风快速擦过肩膀,传来一阵刺耳却熟悉的声音,使得她头皮发麻,全身毛骨悚然。与此同时,就在眨眼之间,有一个扁平乌黑的冰球朝她滑了过来,两个巨大的影子突然也一同向她袭来。
咚!嚓!伴随着嘈杂的撞击声,文英咣当一声摔落在地,唰的一下滑出好几米远。治厚用背抵挡住所有朝文英而来的攻击,随后和文英一起摔倒在地。但是,他哗的一下立刻站了起来,给文英带上安全帽,迅速低声地说道:
“你赶快逃,不要让任何人靠近你,就只管逃,知道了吗?”
文英和治厚两个人都带着安全帽和护目镜,难以分辨出谁是谁,但文英还是认真地点了点头。治厚早就猜到了,她是最容易击败的那个缺口,就算她再怎么努力地逃跑,察觉到这点的对手们是绝对不会放过她的。再加上他和胜范算计的8号被直接判罚出局,这无疑更加刺激了对手。
刹那间,一位个头很大的选手又想要向文英发起进攻。之前胜范和治厚已经轮番四次抵挡住了对手对文英的攻击,但这次冲突发生地点与冰球所在地相距甚远,谁都来不及过来解救文英。
咕咚!嚓嚓嚓嚓!
和之前四次不同,这次是一阵巨大的轰响声,本以为她的肩膀会撞上球门柱后面的围栏上而栽倒下去,但不知是谁用结实的臂膀扶住她的胸口,牢牢地支撑住了她的身体。
“很险吧?”
虽然面带笑容,但是感觉他的声音里夹带着一丝威胁,文英从差点撞上围栏的冲击中回过神来抬起了头,看到了一个宽厚的背影,穿着和她一样颜色的上衣。
“不要碰她。”
他从牙缝里挤出一句简短而又满含杀气的话,看着对方没有还击,他不由得发出了一声嗤笑。
“难道非要我说得简单点才能明白吗?那我就再说一遍,就是说,她的生死也得是由我说了算,有主人的东西谁也别想染指,再听不明白就太让人郁闷了,嗯?”
啪啪,他嘴角噙着一丝冷笑,手里举着的冰球棍好似在一下下敲打对方的胸口一样,让他们心里十分别扭。沉默对峙期间,只听到对手们气呼呼的声音。看到裁判吹着哨子示意比赛继续,对方选手只能站转过身,对着冰球场出气。因为只有先发制人才能知道谁是赢者。
“那,那个……难,难道?”
嘴唇已被冻僵已是其次,让她此时说话结结巴巴的罪魁祸首其实是剧烈跳动着的心脏。她看到他安全帽下没有戴护目镜的脸庞。他的皮肤黝黑,锋利的目光好像能洞察人心。
“什么呀,在我挑衅下竟然还没朝这边攻击过来?”
“嗯,啊?”
益尚一副很可惜的样子,不停地自言自语。文英疑惑地歪着脑袋看着他。
“你!”
因为他突然的转身,她不由自主地立正站好。觉得她这种傻头傻脑的样子十分搞笑,他笑了一下。文英觉得他的笑容令人讨厌,不过她知道现在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但是紧接着,他说的下一句话让她的脑袋嗡嗡作响。
“你,在比赛结束后会有一次全身脱光检查,你想方设法避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