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天已经逐渐热了起来。
宣古巷,是这座现代化城市的历史见证者之一。
它亲眼见证了这一百年来的沧海桑田,往前倒一百年,这样的大院子,那都是有有钱人的象征,可现在,高楼大厦灌云而入,灯红酒绿摄人心魄,韵味十足古朴生香的大杂院,不知道从什么时候起,已经成为贫穷和落伍的代名词。
大院内,三个老头子,正坐在小马扎上,相互之间侃大山,言谈间,不时还吹胡子瞪眼,头发都发白了,还和小孩一样较真。
“哒哒哒!”
一阵急促的小碎步从巷子口传来,人未至,就已经在院子里掀起了一阵不小的风波。
“又来了,轻风、清焰这俩孩子也是苦,摊上了这么一个妈。”
“这已经是这个月第二回了吧。”
“这么多年,也不知道他们是怎么扛过来的。”
“哎。”
.......
伴随着阵阵叹息声,大门口出现一个年约四十多岁的少妇,虽然脸上已经有了一些皱纹,但是依稀还能看到几分姿色。
她上身穿着一套略显紧致的白色连衣裙,腰间束着一系天蓝色腰带,将保持较好的身材完美彰显出来,脚上蹬着一双三公分高的凉拖,十个脚指甲上涂抹的大红色指甲油,艳丽、夺目,但和她这个年纪,显得有些格格不入。
只见她跨入大院,轻车熟路对着大院里东北角的一间屋子走过去,然后一脚踹开了虚掩的房门,扫了一眼之后,确定房子里只有一个人后,顿时开始了骂骂咧咧。
“一进巷子口,就能闻见这冲天刺鼻的中药味,喝了这么多年,也没见有什么效果,就知道浪费钱。”
“一天天和你这样的药罐子待在一起,这风水能好了?谁和你在一起,谁就要走霉运!”
”也不知道你这个狐狸精到底哪里好的,当年韩百里那个老匹夫不放弃你,现在我的宝贝儿子,也栽在了你手里。”
在她的对面,坐在一个十四五岁的姑娘,容色绝丽,肤光胜雪,双目犹似一泓清水,眉目间俨然有一股淡淡的清气。
只是她的脸上,透着一股略显沉闷的苍白色,但也正是这抹苍白,让人顿生怜惜之心。
“咳咳!”刺鼻的烟味,呛得韩清焰差点留下眼泪。
韩清焰望着对方右手指尖夹着的香烟,几欲开口,最终还是轻声喊道:“妈。”
王淑芬狠狠抽了一口手上的香烟,冷声道:“我可没有你这样的女儿,你只不过是韩百里那个老匹夫捡回来的。”
闻言,韩清焰的脸色更加苍白了一些。
一顿劈头盖脸的数落之后,王淑珍觉得今天打满将输钱的那股郁结之气,舒缓了不少。
“妈?你怎么来了?”
就在这时,一个大约十七八岁的少年,从外面走了进来。
没有等待王淑芬回答,韩轻风闻到空气中的尼古丁味道,在看到王淑芬手上正在徐徐燃烧的香烟,平静的脸色瞬间骤变,勃然大怒道:“妈,你怎么在屋里抽烟,你不知道刺鼻的烟味对清焰的身体,有所伤害吗?”
看到韩轻风愤怒的样子,王苏芬暗道一声不好,只要有问题涉及到韩清焰,那么这个儿子绝对不会给自己一丁点面子,也绝不讲任何情面。
王淑芬赶紧快速两步走到窗边,也不捻灭,直接顺手从窗户扔了出去。
“儿子,回来了啊,几天没见想死妈妈了。”说着,王淑芬眼珠一转,想要就此揭过此事,走了几步顺势给韩轻风来了一个拥抱。
闻着王淑芬身上的尼古丁味道,韩轻风的心情愈加恶劣,冷声道:“你今天怎么来了?是不是打麻将又把钱输光了?十天前不是刚给了你二百块,最近不可能在给你钱,你直接走吧!”
韩轻风直接下了逐客令,因为他现在的心情真的很差。
“好好好,妈妈不留在这里惹你生气了,妈妈走还不行吗。”从被韩轻风抓住抽烟的那一刻,王淑芬就知道今天这钱要不到了,既然如此,她也懒得多费口舌,这个破地方她是一秒钟都不想待,如果不是看在钱的面子上,她永远不可能来。
“哒哒哒”,一连串的声音远去,韩轻风轻轻吐出一口浊气,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他家的经,似乎格外难念。
“咳咳”又是一声沉闷的咳嗽。
“哥,你回来了。”韩清焰甜甜一笑,柔柔的语气中带着丝丝的喜意。
韩轻风推开窗户,好让屋里的烟味快速散去。
“今天天气不错,外面也没有风,我们出去到院子里坐一会吧。”
“好。”
“妈是不是又数落你了?她要是敢数落你,你就告诉我,哥替你出气。”韩轻风搀着妹妹,走出了屋子。
“哪有,妈这次过来没数落我,就是问问我的病情怎么样了。”
“行了,每次问你都是这一套,就不知道心疼自己,妈什么样,我还不清楚吗?”
即使坐在太阳下,韩清焰还是不着痕迹的紧了紧衣衫。
做完这一切,韩轻风将肩上的书包随手放下,开始了每天的必备功课——熬制中药。
取出一包药材,放在凉水中浸泡后,韩轻风来到大院中的一个土灶前,开始了生火。
虽然有天然气可以熬药,但是韩轻风固执的认为,用土灶熬出来中药,效果会更好。
清洗、入药、然后将砂罐放了上去。
这个过程中,韩轻风的每一个动作,都格外的认真和谨慎,即使他每天都在重复这件枯燥的事情。
韩清焰六岁有病,七岁开始服用中药,今年十五岁了。
八年的时间,将近三千个日日夜夜,都是韩轻风在熬药,他对着这里面的每一道程序,都是烂熟于胸,整个过程圆滑流畅,似浑然天成般,即使医院里面那些专职的熬药手,也挑不出来任何的毛病。
中途,天色渐变,微风起,韩清焰起身回了屋里。
直到两个多小时后,药煮好了。
韩轻风取出一只瓷碗放好,然后拿起一块旧抹布包裹住手柄,小心翼翼的将药水倒了出来,顿时,一股淡淡的药香在大院中弥漫开来。
等到温度稍稍降了下来,韩轻风捧起瓷碗,端到屋里,将床上躺着的韩清焰扶起来靠在自己的肩头,自己侧身坐在床边,用勺子轻抿了一口,并不烫!
“来,清焰,吃药了。”
韩轻风端起勺子,轻轻吹了一口,扑面而来的热气,熏得清焰脸庞有些微红。
就这样,韩清焰靠在哥哥的肩头,一口口喝着药,眼眸始终在韩轻风的脸庞之上,静默间,淡淡的药香在飘荡,简陋的屋子内却有一股浓浓的温情在缓缓流动。
药,自然是很苦的,但是清焰脸上却始终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睛深处有着掩藏不住的满足。
病痛的折磨,王淑芬的辱骂,在这一刻都不重要了,暖暖的幸福感,已经包裹了韩清焰的全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