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所以上天带走了阿暖，带走了我两个孩子，他们都那么年轻，徒留我独自一人活在这世上。”陈松的眼角滑过一滴泪水，滴落在手上的珠钗上，那珠花上晶莹的亮片变得更加透亮。
是否曾经的阿暖也这样，坐在四方的宅院中，拿着这根珠钗思念远在远方的他呢。
男儿有泪不轻弹，只是未到伤心处。阿暖便是他唯一的柔软吧，以前他总绷着一根弦，如今再次来到十渡，他再也不能自已。
“陈老将军，我想她应该从未怪过你。”阿无听着陈松忏悔，有些动容，她觉得阿暖是和她有些相似的。她们这样的人生于黑暗，长于黑暗，陈松就像阿暖的光，照亮了她。
就凭这星星点点的微光，就已经照亮了整个世界，她又怎么会去怨呢。
阿无垂眸看了看腰间挂着的实在，脑中闪过一丝渴望，江寒是她的光么。
紧接着她摇了摇头，自嘲一笑，又道，“我六岁的时候，快要冻死在街头，我以为我就会那么死去，可我被救了。您知道么，我期待我的人生可以就此重来，但以后的日子却是生不如死，那一刻我的光就灭了。后来我终于出去了，成了三皇子的…侍卫。你大概觉得我会恨那些对我施加暴刑的人吧，但我不恨。因为我的生命其实在六岁的时候就已经死了，一个死人又如何去恨。”
阿无回想着着自己的这草草一生，竟无一件乐事想起。
她沉了沉声继续说，“您的妻子遇到了你，是她一生的乐事。人的一生本就是爱痛相依，您也许没做到最好，但已经足够成为照亮她一生的人了。她很幸运，从您的人生走过，我想您一定也是一样的。我不懂何为爱情，但你们一定深深爱着彼此，彼此相爱的人，又怎么会真的怨恨呢。”
痛苦不一定是苦厄，人生若是缺了苦也体会不到甜，阿暖在每个魂牵梦萦的夜里，也一定是这样想的。
只是若能相聚的时间多些，便更好了。
陈松闻声，没有出声，而是掀开了车帘，阿无并没有阻止，静静地等着他的动作。
夜已至，微风吹在他的脸上，吹干了泪痕。冬日的夜，入骨的寒意。
“行慢些。”他想好好和十渡告别，这是他与阿暖初遇的地方。
他看着身后远去的十渡山，黑夜中若隐若现的轮廓，耳旁好似听到了阿暖的声音，还是那样的细软好听。
她说，阿松，你下次回来我们去趟十渡吧，我想和你在那里渡过人生最后的光景，你能不能给我一点时间呀。
她还说，阿松，你不要自责，我不怪你。
她又说，阿松，我走了，不能等你回来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和林儿啊。
后来声音越来越弱，断断续续拼成一句话。
阿松，我不悔，只是无法陪你走到最后，我难过。
陈松终于再也忍受不住，大哭起来。
他是个将军，哭的时候，不带一点声音，也不颤抖，只是泪水不断的涌出，模糊了视线。
他终于知道阿暖要告诉他什么了，可他却一点也不开心。
阿无能感受到背后之人巨大的悲伤，她放缓了马车，控制着和前方队伍的距离。若是让将士们看到陈松如此模样，怕是会心生恐慌。
她心中也微起波澜，总觉得这个故事刺到了她哪里，她却又不知从何而起。
后来她才明白，有些事情她早就就知道结果了。只是那时候的她偏不信邪，撞的头破血流也不肯承认罢了。
后来的几日，除了例行的公事，阿无和陈松再没有说任何话。
中间柳贤卿过来了，拉着阿无的衣角撒娇，若不是他生的还行，那画面确实不忍直视。
他说自己累的不行，想上马车歇歇，不过快被黑着脸的江寒叫走了。
美名其曰，若是实在太累可以与我共骑，莫要扰了陈老将军的清净。
柳贤卿看着江寒一副不要碰我的人，若是敢碰一下我就打你的样子。哪里还敢在阿无这里多待，牵着雪战，一溜烟就跑了。
阿无看着他两这样，不由得笑了笑了，被江寒看在眼里，他变得温柔了许多，轻声问道，“这几日累么？”
阿无闻言收了微笑，正色道，“多谢三皇子关心，奴婢不累，若是柳公子累了让他来和我换一下吧。”
这些对于她来说确实是大材小用了，她也不是养在深闺人未识的柔弱女子。相比之下，她觉得帮助柳贤卿更能为江寒分忧。
“不累？看来是没有好好照顾陈将军吧。”江寒脸色一变，没好气的道。
阿无不仅驳了他的好意，还当着他的面为别的男人着想，他哪里愿意。
“奴婢不敢。”阿无倒是不在意，挥了挥马鞭继续说道，马儿一个刺激差点撞上江寒。
江寒赶紧收了缰绳，绕了过去，气狠狠的说，“你！还有什么是你不敢的！”说完拂袖而去，给阿无留下一个莫名其妙的背影。
阿无歪歪头看着远去的黑影，她真的不是故意的啊，只是她见江寒骑着马离她有些远，想上前近点，好好看看他。这两日陈将军说的事，让她想了很多，她觉得她现在在乎的也只有江寒一人而已，谁知马儿突然就不听使唤了。
江寒现在的火气是不是有些大了，难道是孩子长大了就会这样。阿无没有过这样的行为，并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脸愁容。
陈松在车内虽然还没有完全走悲伤，但是外面的动静也是听的一清二楚，他低头看了看珠花，像是看着阿暖，“阿无是个好女孩，若不是林儿早已心有所属，也是良配。只是看三皇子这般，怕是他们的路也不好走啊。”
他说的很轻，更像是自言自语。阿无心中有事，并没有太过注意周遭的动静，一脸茫然的看着前方。
江寒这样易怒会不会对身体不好，就快到离城了，她要赶紧想些法子解决。
就这样阿无脑中是各种如何给江寒降火的方法，等到了离城准备一一在江寒身上试试。
行在队伍最前方的江寒猛只觉脊背一股寒气，全然不知以后将会面临什么。
他在心中嘀咕，也许是该听阿无的话披个大氅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