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府依旧阴森森的,终日不见天光,孟姑娘为过桥的亡魂乘着汤,一碗接着一碗,像个冰冷运作的机器。
传说孟婆听过太多的悲伤故事,心存善良不愿见世人痛苦转生,以忘川之水熬汤,让人忘尽前世痛苦。
格洛混进排队的亡魂里,排到他的时候,孟婆停了手上的动作,看都不看也知所来是谁。
“判官大人,你碍到老身的活计了。”
“孟姑娘,别这么绝情,也给我来碗汤呗,我也想忘了那些前尘往事。”
孟婆推开格洛,把手里的汤递给下一个亡魂,自顾自道:“传说孟家人种了一颗瓜,却在姜家结了果,瓜里有个女婴孩,两家人大喜便取名为孟姜女,是两家人的女儿,她知书达礼,温柔贤良,琴棋书画样样精通,天不负她,让她遇见了一位书生,后来,见之则喜,不见则忧……
两个人没多久成了亲,日子好不舒坦,可是啊,人有旦夕祸福,天有不测风云,她的丈夫被抓去修长城,她在家等了许久,看着日升月落,每每思念不已。
二老终是看不下去,便允了她出去寻夫,她带着为丈夫缝好的冬衣,就算长城在天边她也要走去寻人,刮风也走,下雨也走,一双玉脚活生生磨成了血疙瘩,若非过路大嫂好心,她也就死在半路上了。
皇天不负有心人,她终于打听到了丈夫的行踪,满心欢喜之际却被告知,她的丈夫上个月累饿而死,她哭了整整七七四十九天,哭倒了长城,长城之下埋白骨,她找到了她深爱的丈夫……的尸骨……
既然人间再寻不到那她便到阴间去寻……
而人类的故事到此为止……”
!!!
“这么说还有阴间的故事?”
“自然是有的,到了阴间她千辛万苦又问过无数亡魂,一日复一日,过了不知多久,等她寻到了她的丈夫……
那个时候的判官大人告诉她,她的丈夫生前修长城的回忆过于痛苦,也被迫接受了太多的等待和无奈,便喝下了忘川之水,别说还记得什么,心智也不全。”
“他怎么可以不顾及他的妻子!”
“你现在不就是他吗?”
格洛一时语尽,看着孟婆毫无波澜的眼睛……现在也是有一个女子怀揣着痛苦的回忆等着他,他与他又有什么不同?
“去听听那女子怎么说……你知道吗?她的丈夫从来都不晓得还有一个深爱他的女人天上地下的寻他,他们一生都在错过,无论生前还是死后若她能和他说上一句话便会是不同的结局,作为过来人老身劝你一句话,你的逃避只会成就另一个悲剧。”
孟婆还在给亡魂盛汤,一勺一碗,喝了汤过了桥,前世恩怨不念不偿,她见过许多悲欢离合,也见过许多沮丧绝望,尽管他不记得她了,但看着他开心,她便也欢喜。
格洛沉默良久,满脸严肃,想来是相通了什么,或许见上一面真的会有不同的结局,前世已过便求个后世安生,叶子那边他也要去给个交代。
“……我知道了,谢谢你,孟姑娘,也代我谢过阎王老大。”
孟婆可是地府里的老前辈,再大的官在她面前也得俯首做小,她可从来不会大发善心宽慰一人许久,还是挖开了自己的伤疤去安慰一个毫不相干的新上司……想来也是阎王的指示。
“你不必谢老身,老身只是担忧那女子罢了。”
那女子在某些方面上说像极了孟婆,惹得孟婆一声长叹。
格洛一口气走到一殿门口,看着朱红色的大门,膝盖高的门槛,门里是一个不知道应该以何种面目面对的女子……
格洛生前是个在乞丐堆里厮混长大的小乞丐。
有个老乞丐愿意带着他,老乞丐宁可饿着自己也要给格洛讨口吃的,有他在格洛从来不会想吃了上顿没下顿的问题,更不会想凛冬之夜会不会冻死街口
老乞丐很厉害,格洛曾经见过他一个人单挑十来号悍匪,毫发无伤。
小时候的格洛问老乞丐,你为什么不取他们钱财,反正也不是什么好来头,我们还能饱餐一顿。
老乞丐复满老茧的手狠狠拍着格洛的后脑上,他们可以不仁,你不可以不义。
那为什么你那么厉害却当个乞丐呢?
那是大人的事,小屁孩瞎问什么。后来格洛知道了,老乞丐原是个厉害的将军,只是武将生在和平年代本就是一场尴尬。
后来他在朝堂上说了句乱世将至,被闲着没事干的文官揪住了小辫子再加上当时盛行文字狱……没被砍头已经算是好的了,一身本事还未上场杀敌便被流放三千里。
三十年,三十年后,乱世已至,十八路反军,三十六路烟尘,五十岁的他遇到了格洛,他把毕生希望放在了格洛身上,教他做人教他武艺,妄图终止乱世。
还没十年,老乞丐的身体老得不像话,被流放的日子折腾出一身一心的病,最终没挺过六十岁的冬天。
故人远去,却不知姓甚名何,一块木牌子上写也不是,不写也不是……还是后人给写了七个大字,前朝老将军之墓。
推开朱红大门,一殿其实与伊甸同音,环境自然相似,是地府里最舒服的地方。女鬼缩在角落里,脸上涂着厚厚的脂粉,衣衫轻薄下一秒便会春光乍泄,分明是古代特殊职业女子的着装。
停下脚步俯视着角落里的女鬼……
“小姐……许久未见,你为何会变成此等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