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曲秦氏取茶回来,门外两个丫鬟、门内曲泰樊却都装得跟没事儿人似的。
只等曲秦氏进了屋去,机灵鬼杏儿便把门合上,竟大胆贴耳于门上偷听。絮儿一开始拦阻,却禁不住,终被杏儿带坏,也一同偷听。
只听门内曲泰樊再三调笑曲秦氏,非要曲秦氏喂他吃点心。曲秦氏被逗弄得烦不胜烦,终是无奈拈起一块糕点送至曲泰樊口中。曲泰樊趁势捉住曲秦氏小手,整个人往怀里一带,惹得曲秦氏惊呼一声。再接下来嘛……
杏儿猛地一拉絮儿不再偷听,对絮儿道:“估摸着三夫人今夜就睡这儿了,你这便回房歇息去吧。我再守一会儿,也就回房睡了。”
“嗯。”絮儿点了点头,捂着脸疾步跑走。
待絮儿走远,杏儿也是双手捂脸,直觉着面上发烫,只多守了一会儿,便也匆匆跑回院侧自己房间。
虽说这两个丫鬟皆才十五六年纪,但身为曲家老爷、曲三夫人房内丫鬟,多少已知事。听着里头那动静,两个丫鬟又哪里不明白,便才如此自作主张。
三日后。
一早举家人一同吃过早饭,曲泰樊与曲秦氏等人送至大门。皮曲氏与曲秦氏依依惜别后,皮照民便同曲泰樊告辞,偕皮曲氏抱着小二月坐上一辆马车,后头铃儿坐一辆,同来时一样两辆车一同返乡。后一辆车里多装着曲家邻里送来的贺礼。
至乡十里处便见人相迎,燃起爆竹。一路上百米一人,恭贺、爆竹声不绝于耳。到得家门,更是左右邻里老幼皆在,皮照民和皮曲氏一下车,这些人便蜂拥而上。左一句,“恭喜皮老爷。”右一句,“贺喜皮夫人。”
“咳咳!”这时,皮襄氏领着皮怀礼出来门外,半天也挤不过人群,只得咳嗽两声。
众人这才散开一些,叫皮襄氏得以到近前来。几步之地,这些人也是对皮襄氏多有恭维,“恭喜皮老夫人,贺喜皮老夫人,皮老爷得中举人,荣归乡里。”
皮李氏拉着皮洛秋跟在皮襄氏和皮怀里身后,面上有些不快。众人忽然有些尴尬,方才已唤过皮曲氏为皮夫人,又该是唤皮李氏什么好?
好在有人机灵,对皮李氏贺道,“恭喜皮大夫人,贺喜皮大夫人。”
众人忙跟着叫,“恭喜皮大夫人,贺喜皮大夫人。”
皮李氏这才面上一喜,笑着冲众人连连点头。
“儿啊。”“娘亲。”
“老爷。”“夫人。”
“姐姐。”“妹妹。”
皮家四口各自见礼。
这时,皮怀礼怯生生,皮洛秋却直奔皮照民怀中“爹爹,爹爹”叫个不停。皮李氏推了推皮怀礼,皮怀礼才是对皮照民唤道:“爹爹。”遂也奔入皮照民怀中。
两小儿却不曾唤皮曲氏。皮李氏暗中得意,装作不知。
皮襄氏已急着叫皮李氏先带皮怀礼及皮洛秋退至一旁,带皮照民入内,叫皮照民分二三次亲捧皮瑞田及皮家祖宗牌位送入新建祠堂家庙。众人一同祭拜皮家祖先。
皮襄氏高呼:“皮家列祖列宗在天有灵,今子照民中举归乡,光耀皮家门楣,媳皮襄氏……”话到此,皮襄氏有些哽咽,沉默半晌,再开口也含着哭音,“媳皮襄氏,无愧皮家先祖。”深深一拜,皮襄氏再隐忍不住,大哭出声。
这一哭,哭出了皮襄氏自打进皮家门,主内主外,只叫皮瑞田、皮照民先后安心读书,几十年来辛酸不易,不易啊!这一哭,也是哭得欣喜,皮襄氏勤劳大半生,晚年终也当上了皮老夫人,大喜,大喜啊!
即使皮襄氏早对皮照民中举信心满满,此时也是大喜过甚,哭着哭着竟晕厥过去。
皮曲氏第一个察觉,惊呼,“夫君,娘晕过去了!”
“娘!娘!”皮照民一时手足无措。
皮曲氏忙提醒,“快抱娘亲进屋。”
皮照民才是手忙脚乱,抱起皮襄氏。
皮曲氏又吩咐皮李氏道:“姐姐你腿脚快,快去请张大夫来。”
皮李氏眼一瞥,嘴一撇,不动,才不听皮曲氏指唤。但眼下着实该快去请张大夫来,可惜欢儿留在内院厨房正张罗着饭菜,皮李氏便是盯上了守在门外的铃儿。
这时,皮照民见皮李氏不动,惊讶一瞬,怒而喝道:“还不快去!”
皮李氏还抬手指了指铃儿。但皮曲氏已经在旁护着,皮照民抱着皮襄氏奔出门外,往皮襄氏房内送去。铃儿也紧跟着去了。皮李氏一跺脚,却也不敢再耽搁,忙跑着去了。
见奶奶晕倒,倏忽间爹娘皆已不见,留下两小儿初时抱作一团,后皮洛秋拉着皮怀礼稍稍犹豫了一下,不敢去追皮李氏,便追着爹爹皮照民等人去了。
且说,皮曲氏和铃儿也没闲着。赶了皮照民抱着小二月领着皮洛秋和皮怀礼去屋外等候照顾,皮曲氏命铃儿速去烧来热水,又和了稍许冷水,亲自用布巾浸透,温温热为皮襄氏擦拭头脸、腋下、手心、脚心。
不待张大夫赶来,皮襄氏已悠悠转醒,见皮曲氏伺候在前,有些惊讶。
皮曲氏发现皮襄氏醒了,松了一口气,不顾手湿擦了擦额角惊汗,忙命铃儿出门唤皮照民进来,又扶皮襄氏坐起。
皮襄氏已忆起前因,自打皮曲氏进门以来,头一次亲昵握起皮曲氏两手,觉其两手被热水温热,见也发红,在那手上轻轻拍两下,叹道:“儿媳辛苦。”
其实早前皮襄氏对皮曲氏不太欢喜。虽说是大户人家的女儿,带来不菲嫁妆,但嫌其进了农家门,不免太过娇贵。这会儿见自己有事,皮曲氏也是不顾热水烫伤悉心伺候在前,皮襄氏一改对皮曲氏看法。又转念一想,今照民已贵为举人大老爷,他日若能再过两试、进士及第……皮李氏原是得皮襄氏欢心的农家媳。但待照民为官,皮家晋为官家,皮李氏就显得粗鄙不入流。反观皮曲氏却是出得厅堂,许才成了皮家称职的媳妇。
“娘言重了,可还有哪里不舒服?”皮曲氏问着,一面细细观察皮襄氏。是见皮襄氏方才蹙眉沉思,误会皮襄氏身子还有不适。
皮照民也在此时进了门来,一并追问,“娘可还有哪里不舒服?”
皮襄氏摇了摇头。
皮曲氏又问道:“娘方才大哭过,可口渴?”
皮照民也跟着问:“娘可口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