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叁)
那是狐不语第一次见到商言。
也是奇怪,他没有想要变成人形,也没有想要跑开的想法,他就这样呆呆的躺在她的怀里,看着她的笑颜,直到被她揉了揉脑袋,思绪才被打断。
开玩笑,堂堂仓梧山上神的脑袋是你们这些凡人能够揉的吗?好大的胆子!
狐不语前爪一蹬准备坐起来和这个人类小姑娘讲讲道理,可惜理想是丰满的,现实却是骨感的。没等他手忙脚乱的从小姑娘怀里坐起来,小姑娘手一扬又顺着毛把它从头撸到尾,顿时从狐狸耳朵到尾巴尖尖都如同被电通过,酥麻得打了个颤。
这凡人!狐不语扬起狐狸脑袋瞪了她一眼,随后又认命般趴在了小姑娘膝上。算了,不过一个人类小姑娘罢了,作为长辈,合该让着晚辈,既然她想摸,就勉为其难让她揉一揉吧。
这种没见识的人类小姑娘,说不定狐狸都没见过呢!狐不语暗暗地给小姑娘丢了个怜悯的眼神。
突然,狐不语觉得四肢腾空,爪子张开又缩回去,他怎么被抱起来了?他腾空后,狭长的眸子就正正对着小姑娘的黑眸,他蓬松的狐尾虽然人类只能看到一条,但是此时也丧丧的耷拉着。四目相对,他着实有些不解。
再说这边,她看着被自己双手举起来和自己眼睛抬平的小狐狸,又见那小狐狸有些疑惑的歪头看着她,瞬时觉得心都快化开了。她轻轻摇晃了一下小狐狸的身子:“欸,小狐狸,你是哪家的呀?”
狐不语瞥了她一眼。他倒是知道自己是哪来的,可是他敢说么?狐狸突然口吐人言,小姑娘不被吓到才怪呢!还敢问?
她当然没有等到回答,她也不指望一只小狐狸能给她什么回答。
“看你这样子,不像是野生的狐狸,毛色那么好,在你们狐狸界一定也是特别好看的狐狸吧?”她对毛茸茸的动物有天生的好感,忍不住一次又一次对小狐狸柔顺光滑的长毛从头撸到尾:“我们且在这里等一等,如果你的主人找来了,你以后可就不能到处跑了,下次受伤了怎么办呀。”
“不过,若是一柱香的时间还没找来,说明对你不够重视,那我就……”
狐不语有些困了,打了个哈欠,这小姑娘倒是挺有眼光的,这狐狸界他敢说自己丑就没人敢说自己俊朗!不过,她要是能等来他的主人,除非回到上古时期,找到伏羲大神,才能找到他的主人。
于是……于是这个到人间寻找真正爱情的上神,就被小姑娘拐到了自己府上。
小姑娘家不在清琉镇,她拜访亲戚后连夜赶回家,在路边,就捡到了她的小狐狸。很多年之后,她想到这些,还会会心一笑。
缓缓的担心不是没有道理的,自家老祖宗,任性又心大。
在仓梧山的时候,狐不语的时辰划分很规律,而现在,是他困的时候了,于是,他就顺从了自己的内心。小姑娘膝上温暖,再加上小姑娘不断的轻抚,舒服得没边了!他就那么狐目微眨,眨着眨着,就睡着了。
等再醒来,狐不语已经不在清琉镇了,他,堂堂仓梧上神,被一个人类小崽子,拐回了自己府上?!不过,这地方真舒服啊,柔软的窝和美味的食物,比仓梧山自己那个冷清的狐狸窝可美好多了。
享受了几天人间的美好生活后,狐不语也渐渐从各个渠道知道了小姑娘的一些事情。
这里是珉国国都,禹城。
小姑娘家里从商,也姓商,单名一个言字。所谓士农工商,纵使商言爹爹多么能干,也逃不脱个世俗,世俗说你低人一等了,便是低人一等了,纵使拥有财宝无数富可敌国那又如何?在这皇城根底下,权势逼人,稍有不慎便是家破人亡。
商言的爹爹最终还是迫于无奈,要在商言及笄之后将商言送入宫中,你说这帝王为的是这刚刚及笄的小姑娘么?不是,是为了更名正言顺的对爹爹身后的万贯家财下手。
可是没有办法啊,若应了,暂且可以缓几年,若不应,便是抗旨不尊。
商言接受了,但她说:“爹爹,我还有两年才及笄,这两年,我想去看看这大好河山,我先看了,以后才不会遗憾从未看过。”商父同意了。
于是,她开始打着走访亲戚的名义,去看遍这万里河山,也在这路上,捡到了她的小狐狸。
狐不语也不知道为什么,鬼使神差的一直维持着狐身。他在小姑娘身边待得久了,才知道小姑娘绝不是表面上那样看起来很开心的样子,也明白了小姑娘要的不会是一个能和她对话交流的人类,她只是需要一个能够陪在她身边听她诉说的同伴,甚至,这个同伴不需要会说话,也不需要听得懂她说什么。
他懂了,于是,不去拆穿。算了,一个小辈罢了,他不能替她去改命,但是,满足她的期望还是可以做到的。
所以,他只要在她难过时伏在她的膝上,静静陪伴着她,用带着小肉垫的爪子拍拍她的手,在她开心的时候在她怀里听话的被从头到脚的顺毛顺个够。
也许,这样的日子也不错。
凡人的一生真的很短暂,也就是几十年,对他来说,不过只是瞬息之间。也罢,便陪她过了这几十年。
一向清高无比的苍梧上神才不会承认他挺喜欢这小姑娘的,更不会承认他爱上了小姑娘那一手撸毛的手艺,真是从头到脚酥麻无比,狐生至高享受啊。
有时候小姑娘也挺不省心的。等他从院子里散步回来,爪子在地上小跑发出哒哒声音的时候,却没见小姑娘像往常一样迎上来的时候,他就知道,小姑娘这是看着看着书又睡着了。
也不知道,这小姑娘年纪轻轻怎么一看书就老会睡着呢?
他往身后一瞥看院子里没有人,轻叹一口气,捏诀化成人,走路的声音却微乎其微,他去小姑娘房内拿了大氅,轻轻地盖在伏在桌上睡着了的小姑娘身上。商言似是被惊了一下,长长的睫翼微闪,但到底是没醒。
你别说,小姑娘倒是越发的好看了。狐不语暗搓搓的想。
若是她醒了,大概也以为是侍女替她盖的大氅,也是,狐狸怎么会呢?又怎么可能会呢?
他转身,出了院子。
因此,他也从不知道,他转身的那一刻,伏在桌上的小姑娘,眼缝微开,看着那人离去的背影,勾起唇角,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