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华没有给王修杰带酒上去,王修杰还是让店小二拿了几壶酒给他。
辛辣的酒呛了喉咙,像是一把锋利的匕首干脆利落地划开了喉管,他喜欢这种干脆爽辣的感觉。被酒精麻痹的神经迷迷蒙蒙,带着整个身体飘飘然仿佛踩在云朵上,于是整个人的记忆便像一场不清晰的梦,里面的感情也被削弱了许多。
柳华看着借酒消愁的友人,想起往常他意气风发的模样,心中感叹一声造化弄人。他目光一转,停在了沉烨房门上。这个人自从入住客栈,还没有下来过,午饭与晚饭皆是让人送上去的。
他又探知了屋内情况,可是发现自己的神思探过去犹如石沉大海。他走过去查探,发现门上的符箓已被人毁去重印。这让他更加坚定了要见房内人的决心。
他所印的符箓不是纸符,而是用自身法力直接凝化。这类符箓与主人的关联性远高于纸符,若是有人动它,主人必然有感应。可是现在整个符箓都被毁去,他却一点也未感知到。这不能不让他提高警惕。
就在他抬手要敲门时,面前的门突然开了。一位长相普通的青年人出现在他面前。
“道长一直站在门外,可是有什么事情?”沉烨开口问道。
柳华看着面前长相平平无奇的人,又听他开口,声音也并无奇特,整个人就像一杯无味的白开水,道不出一点奇特。丢在人群中,绝对是泯然众人矣的典范。
“我此前在你的门上画了一道符箓,可是它却被悄无声息地毁去了。所以特来问阁下。”
“哦?”沉烨当然不知道他在自己门上画了符箓,可是他自然不会表现出来。“道长为何要在我门上画符箓?”
“阁下形似我一位故人。”柳华也不避讳,直接将缘由说了出来。
“那道长的故人一定是一表人才。”沉烨开口,带着一点自恋和戏谑。
“他确实光风霁月,貌若潘安。可是我已经确定你不是他了。”柳华瞟了他一眼,似乎有些不屑于把两人做比较。
“道长这样说,好生让人伤心。”沉烨双手抱臂倚着门,眼帘半垂,倒是一副伤心样,但是那斜眺的目光和有些痞气的笑完全暴露了他的心情。
“……”柳华见他痞里痞气的样子,心中更加坚定了他不是故人的想法,又为之前感到他与好友有几分相似而有些愧疚。当下面容一冷,拿着剑走了。
沉烨见他离去,关上门,收了脸上的表情。
“为何不与他相认?”
“我若是现在与他相认,只会给他们带来麻烦。”
“故人相见不相识。”苹果感叹了一句。这背后滋味如何,也就只有当事人懂了。
“会相识的。”
“我们能在这里停留几天吗?”沉烨问道。他清楚苹果带他出来的目的。但是现在出现了让他更在意的人。不是柳华,而是王修杰。
“当然可以。”此行目的本是为了寻找延生,但眼前既然有结,苹果就不会让它一直呆在沉烨心里。苹果顿了一下,又道:“三天以后必须离开。”
沉烨道:“足够了。”
泠儿实在瞧不上王修杰。他给她的印象太糟糕了。她恶狠狠地扒着橘子皮,又想起她方才想去找王修杰被沉烨拦住的事。她就不相信那个叫柳华的能比她厉害多少。
她狠狠地咬了口橘子,酸甜的汁水溢进口中,竟是意外的爽口。于是她把剩下的橘子扒干净,递给了苹果。苹果看着那一盘不带皮的橘子,拿了一个尝了尝,道:“不错。”
泠儿顿觉嘴里的橘子瓣更甜了,幸福地直眯眼笑。
沉烨看她们两的样子,也想拿一个尝尝,可是一想到小丫头张牙舞爪的模样,还是克制住了。
沉烨端起茶杯喝了口茶,杯中的茶水清亮亮的,像极了七月初九聚会上的清茶。
那时众人都还在,每隔三年便会有一次聚会。那些血气方刚的少年们聚在一起,免不了有一番比试。久而久之,比试便变成了一个传统。
宴席摆在前厅,后面的练武场上有一个擂台。少年们依着抽签名次上台。虽说起初比试只是为了满足那些活力四射的少年们,但是这么多有名有姓的人物聚在一起,总是一个扬名的好机会,再加上少年们争强好胜的心思,自有人暗中使劲。如此比试总是比人想象的精彩。
台上白齿青眉的少年们或是希望扬名,或是希望获得机遇,皆是使出看家本领,你来我往,好不精彩热闹。沈牧等人围着擂台,感叹着少年们的生机勃勃,一边在心里赞赏着技艺超群的少年郎。
沉烨不会武功,自不去凑那热闹。他端起被冰镇过的茶,赞了一声茶色清亮,任由它慢慢入喉,霎时驱除浑身燥热。
文心偷偷地把位置往沉烨这边移了一点,又移了一点。沉烨瞧见了,把冰丝蜜蘸糕摆在了她面前。这种点心小巧精致,清凉微甜,文心这样的女儿家最是爱吃。文心拿了一个,小口小口地吃了起来,偷偷瞥了沉烨,发现后者正微笑地望着她,心里又慌又甜,本就红嫩的脸更红了。
文礼比试回来,博得满堂喝彩。他看到妹妹这个样子,臭着脸把文心面前的糕点拿走,换上了一杯茶,被文心瞪了一眼。
三人在前厅吃着糕点喝着茶,练武场上似有纷乱。文礼朝外瞟了一眼,道:“王修杰那小子要再不来,他爹的脸就丢大发了。回去可少不了一顿打。”
沉烨对他放肆不羁的名声也有耳闻,当下起身走到了擂台旁,果见宽广的擂台上独立一青衣少年,怎么也瞧不见另一个人的身影。
等待的铜锣响了一声。沉烨瞧见一个人高马大的大汉满脸怒容地“哼”了一声,他旁边一个粉色衣衫的女孩连忙安慰他。
铜锣又响了第二声,依然无人出现。那大汉已经气得满脸通红。
眼看第三锤就要落到锣面上。忽见一抹白色身影踏空而来,体迅飞凫,飘忽若神,稳稳地落在擂台中央。他下巴微扬,眼中光芒四溢,两颗小虎牙白生生地招摇,整个人仿若一把剑气喷薄的宝剑。大汉脸色渐好。粉衫少女忽地放了心,笑意盈盈地看着台上意气风发的人。
白衫少年微微歪头,笑着看了看对面的人,双拳登时握得紧如磐石,忽忽拳风朝人招呼过去。他的动作行云流水,不仅威力十足,而且观赏性极佳。而相对的,他有多优秀,就衬得他的对手有多不堪。那少年没撑过他三拳便被打了下去。
粉衫少女一声欢呼,被旁边的大汉拉到了身后。没让对手撑过三招,他这做法实在张扬。又有少年陆续上台挑战,但他们仿佛是为了印证他有多优秀,纷纷在他拳下落败。那四四方方的擂台只有他独立中央,少年高傲轻蔑,睥睨物表,让人想起天上似火骄阳,夜晚群星璀璨。
台下众人纷纷赞叹,一时间少年风头无两。而比试过后的少年脚尖轻点,身体飘若白羽,若孤鸿入海般飘然而去。
如果说宴会上的王修杰是一把气冲斗牛的宝剑,那么现在的王修杰便是被人丢到路边都不会有人看一眼的废铜烂铁。
这其中最让沉烨疑惑的是,到底是什么让一个如此风光恣意的少年变得这般落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