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一个颠簸,她感觉他们一直下坠,她抱紧怀里的小七。小凤随时准备展翅。机舱里响起尖叫声,灯忽暗忽明,窗外的乌云密布,一团团黑色的雾气飞快地游走。
“过来!”她把人都喊道身边。
江淮握着她的手,眼神犀利有力,皱着眉看着四周。
一道闪电闪过,他们的身子不断下坠,睁开已经不是在机舱内。从高空坠下,离地面越来越近,他们看见底下是一片密林。远远看到一条长长的河流蜿蜒穿过密林,流向未知的远方。
小凤展开巨翅膀接过大家,缓缓降落。
许晨皓和宁璐显然没反应过来,坐在小凤身上一动不动,林洛倾和江淮滑下小凤的背,许晨皓和宁璐才回神,也滑下来。
“洛倾这里是哪里?我们是不是遇见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小时候就听村子里的人说起过鬼打墙、鬼航、阴兵借道之类的故事,她虽是个好探险的,也喜欢在村头水井边听老一辈讲玄奇的故事,如今碰到了她是又惊又喜又害怕。
许晨皓挠挠耳朵,不断灌入的风声中夹杂着呜呜然的哭声,不知道是不是林洛倾的黄符带久了,总能看见一些东西,林洛倾让他假装看不见,就算鬼爪子伸到了眼前也不能眨眼睛,当它们是空气,要是你搭理它们,指不定就跟着你回去。
“洛洛,我受不了了,吵死了。”
宁璐奇怪地看着他,捂住耳朵用手不停在推开什么。
林洛倾拽过许晨皓,一个巴掌拍在他脸上,他瞬间清醒了。
“没东西,别慌。”她顺手摘起沾在他衣服上的红色碎花布片。
宁璐见她看得出神,问:“这是什么?”她猜想许晨皓被什么给缠上了。
“死婴儿的襁褓碎片。”
她说完,宁璐脸一片煞白。孕妇、红衣鬼、婴灵这三种遇见了就是要倒霉的,这三者最容易积攒怨气。
夕阳渐渐西沉,天边落下一片晚霞。
他们看见远处一缕缕炊烟袅袅升起,于是朝着炊烟走去。一路四人捂住耳朵,无论看到什么都不能出声,也不能应。林洛倾发现宁璐是个八字极硬的人,穿过坟包时,鬼影飘过无数,她竟然一点瞧不见,身上的红气不减半分,想必前世或者祖先积了不少德。
夕阳沉下山,天边只留下一抹红。他们找到了一个山村,郑家,村名刻在一开巨大的石头上,鲜红的字像是刚用红漆描过。黑瓦白墙,仿佛是回到了上个年代。刚要入,一个穿着褐色短衫的老人牵着黄牛回村,他看着几个人的装束还以为是前来冒险的驴友,抽了口手里的烟,低头骂了句:“都是不要命的。”
林洛倾见他每间一缕红光闪动,想来是个慈祥的老人,于是上前询问这里是哪里。老人把手里的烟扔到地上,用脚尖碾了碾,指着村口的石头没好气儿地说:“那不是写着么!”
老人把他们带回了家,林洛倾从口袋里塞了几张百元钞票给他,算是住宿费,希望他可以带他们出这里。老人把钱塞回了给他,说活不了几年的人了,要钱做什么。
路上遇见几个村民,老人说是远房的亲眷,过来提前给他百年,忙让林洛倾几个叫叔叔伯伯。那几个村民见了林洛倾和宁璐眼睛放光,直盯盯瞧着她们,老人推了一把江淮,骂道:“还不带你们妹妹往前走,等着喝冷风!”
江淮立马觉察到了这里有什么不对。
老人把牛牵到牛棚里栓好,领着他们进了门。一个老婆婆拄着一根粗木棍颤颤巍巍地朝他们走来,她走路姿势很奇怪,像是在垫着脚走路似的,等林洛倾目光落在她的脚上,惊呆了,一双脚只有她一半手掌那般大。
“老婆子,添点饭,这几个娃娃肯定饿坏了。”
“诶。”
说完又颤颤巍巍转身往烧火口去。她跪下来,挪着膝盖去取柴篓里的柴,又挪着膝盖把砧板拿过来,放上一块腊肉“咚咚咚”切起来。
宁璐忍不住问:“奶奶,你的脚受伤了吗?”
老人妻子说:“小时候,被我娘拗断了用布条裹起来。要不是我怕疼,趁着我娘不在的时候,偷偷绕开布条,估计真的只有三寸大。”
老人说他运气好,从河里捞上了个媳妇,别人羡慕都来不及。
老人说自己有个儿子在外面工作,不过老人说他死了都不希望他回来,他儿子带着孙子孙女回来接他们,他却不走,他说哪天村子没人了,他就让儿子接。能出去的人都不要回来,外面的人也不要再进来。林洛倾问他为什么,他说穷乡僻壤没什么好来的。
老人叫郑三,家中没什么文化,排行第三就取三。老人的妻子叫阿秀,家里是做伞的,父亲早逝,家里就一个兄弟和娘亲。长到十七岁的时候,族里的二爷爷劝她母亲把她嫁到奶奶家的一个表哥,脑子不好使,像个孩子,小时候见过,十岁还扒拉着自己母亲的衣服要奶喝,她吓坏了。那时候,村子里读书的人已经不少,知道血缘不可结合,况且他还是个痴儿,可孤儿寡母,那个年代他们能做什么主。
她心一横,在那个表哥到来之前,绑着个汽车轮子跳了河,她想着自己有些水性,能飘到哪里就是哪里,总比被嫁给傻子来的好。
老人家里就两个房间,一间他们住,一间是从前儿子住的。老人要把房间让出来,他们阻止了。老人让江淮抬了块床板,另外又抱了两床被子给他们。
林洛倾和宁璐睡在床上,江淮和许晨皓睡在床板上。半夜,山风刮着木头窗,嵌在窗框上的玻璃砰砰砰发响,好像有什么拍着窗。宁璐摇摇林洛倾的胳膊说她要上厕所。茅厕在院子里,太黑,要林洛倾陪着她去。
林洛倾拿起老人给的手电筒,陪宁璐上了厕所。
到了门口,林洛倾让宁璐先进去。
她回头,幽蓝幽蓝的光在空中交相呼应。家家户户的屋檐下都点着一盏昏黄的灯。
“啊啊啊……”村子里传来女子惨叫的声音。林洛倾不禁打了个寒战。不久传来男子的怒骂声和大笑的声音,用方言的骂的,林洛倾一句也没听懂,却知道不是好话。
林洛倾放出月明珠里的小七,抱着小七靠近那户屋内亮着灯光的人家。走在凹凸不平的路上,突然两个四五岁的女孩围着她转圈圈,嘻嘻哈哈地去够林洛倾帽子后面的毛绒小球。
林洛倾一把扯下小球递给她们,她们拿到球,愣了愣,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
“姐姐,你看得到我们?”
“对啊,姐姐看得到。你们叫什么名字?”
个子高一点的小女孩回答:“我们没名字,女孩子是没名字的,只有男孩子才有名字。”
说完,又嘻嘻哈哈地一前一后跑远了。
林洛倾走到墙角下,偷偷探出头,昏黄的灯光下,一个女子赤裸地趴在地上,身上没一处儿好地,有些伤疤像是已经早添了,而猩红的血痕又交错在身上,身旁是一把用细麻绳困成一把竹枝。一个男人披着被子喝着酒,手里不停剥着花生,时不时把剥好的花生扔到地上的女子身上。
“我呸,不给我生个儿子,你别想死。”
“生了三个赔钱货,埋了还占地。”
……
林洛倾手里拽着墙角的野菊花的枯枝,死死咬着牙。小七从狗洞里钻进去,一个跃起,直接把男子扑到,男人头落地,直接晕了过去。
林洛倾推门而入,扯过男人身上盖着的被子盖在女子的身上,“你怎么样儿。”
女子抓紧她的衣角,“带我离开,求求你。”
林洛倾带着她离开,走在没有灯光的路上,不知带她该去哪里。走到大樟树下,女子突然问林洛倾有没有火,
林洛倾一怔,问她要做什么,她说她要烧了这棵树。
林洛倾摇摇头,女子不知哪里来的力气,爬上了树,一把把扯下了树上的铜铃。铜铃铛在风中丁丁当当当地响起,林洛倾这才想起,方才过来,这棵树上的铃铛是不响的。
她坐在树上哈哈哈大笑起来,笑着笑着眼泪出来了。山风呼啸,整座村子的气场全变了。
女子的哭喊声,孩子哭闹声,男人的惨叫声……不绝如缕。
她突然从树上跳下来,小七赶紧接住,驮着她着了地。林洛倾把她收在月明珠里,生人可在里面待三日。
血溅起落在玻璃上,不少男人跑在路上,一路像是被什么追着,狗不停狂吠。
林洛倾回去后,躺在床上,小七窝在她的脚后跟。
梦里,一具具女婴的尸体被抛入河里,养大一点的就卖出去。渐渐地郑家村几乎没了女孩。有一点钱的男人买妻子,老而无子的买儿子。人在这些村民的眼里就是一个物品,可以交易买卖。
穷乡僻壤出刁民,此话一点也不假。
而善良淳朴的依旧善良。
第二天,林洛倾点了张司阴符,符咒燃尽,却没半点反应。
下午,郑三老人拔了些野菊花的根,用水煮开,林洛倾就用那个给女子清洗受伤,还好月明珠里还有些药膏,给她敷了一些。
村子里,到处都是男人的尸体,活下来的已经痴痴傻傻,嘴里不停喊着不要过来。一群孩子和女人提着袋子到郑三老人家,希望他带他们离开。
老人说冬天瘴气重,出不去,只能从河流出去。老人和妻子简单地收拾了些东西,扎了些筏子。
第三天,大家出发了。
这一次,没人出来阻拦,也没有一群人带着狗,举着棍子追来。她们的眼里闪着光,一眼都不愿意再看一次身后的村庄。
筏子下暗暗传来一股力,竹竿轻易就推离了河岸。
老人说这条河叫渡灵河,从不结冰,每月初一十五,水流会加速,特别湍急。春秋分,河水会变红,如同倒入了大量红墨水一般,用手撩起一捧,却是透明无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