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天的军训下来,大家已经累瘫了。
回了寝室,匆匆洗了澡,本就睡意浓,只要一挨着枕头,便沉沉入睡了。
半夜,徐菲难受地在床上扭动几下身子,最后很是艰难地起身,背靠着墙,嘟着嘴巴,无奈翻身子爬下梯子,脚往地上摸索了加下,拖上拖鞋,半闭着眼睛往洗手间走去。
冲水的声音响起,她拉开门,摸到对面的浴室的盥洗台上,闭着眼摸索着去找水龙头,洗完手,她有摸索着去找墙上的电灯开关,其实开不开灯对她来说都无所谓,她全程靠摸索。
“嗯……”一阵风从阳台的缝隙里钻入,她双手交叉抱住手臂,缩动一下肩膀,搓搓手臂。
她踢掉脚下的鞋子,爬梯子爬了一半,一只蚊子“嗡嗡嗡”落在她的脸上,她一巴掌下去,它这才意识到人类的凶狠。
这一巴掌让她清醒了不少。她不经意往左边一瞥,余妙妙桌子上摆放着一面立起来的梳妆镜,一张惨白的脸出现在里面,睡意瞬间消散。她左只脚踩在第三根横档上,右脚踩在第五根横档上,这要左脚一个往上,她就可以爬上自己的木板床,可是镜子中那张年老、惨白的脸上,凹陷的眼,眼珠子都快要掉出来,一动不动地盯着前方,她双腿不住地颤抖,全身僵硬,背后渗出一层冷汗。
她才意识到,人害怕到了极点是不会尖叫的,她久久冰冻着手下和脚下的动作。
林洛倾翻了个身,揉揉眼睛,借着柔白的月光,看清眼前的人时,喊了一声,“徐菲,你在干嘛呢?”
徐菲终于等到了活人,用发颤的声音告诉她:“洛倾,镜子里有人,我害怕……我身子麻了,上不去了……”
林洛倾清醒,一个起身,只见余妙妙的窗前站着男人,身子挺拔,一身中山装,花白的头发根根清爽,手腕处的老式的电子钢材手表滴答滴答地走着。镜子里映出他苍白的脸,五官虽然不似北方人立体,却很和谐,看上去很和蔼。他几次抬起手,隔空在抚摸什么,很快又放下手。
几近透明的魂体,林洛倾知道这是一个新魂,恐怕连头七都没过吧。林洛倾爬下床,侧过身子不碰触到他,把镜子扣过来,就去扶徐菲下来。
徐菲和林洛倾一声不响地挤在一张椅子上,两个人你看看我,我看看你,随后又看看空气,谁也没说话。
直到天边微微泛白,徐菲垂搭着眼皮问林洛倾:“洛倾,那个……走了吗?”
“嗯。”她额头顶着桌子边沿,哑着嗓子回答。
“那个是鬼吗?”
“不知道。”
“我听说很多学校都是建在坟场的?H大的对面那个新建的小区,房子怎么也卖不动,当地的居民说那里本来是坟场,离那个小区不远处的小山包上还有一些以前的坟墓呢。洛倾,你说我们的寝室是不是刚好造在人家阴宅上啊!我晚上不敢睡觉了。”
“不会啦,那只是个路过的。”她抬起头说,随后又把脑袋顶回去,她真的好困啊。
如果告诉徐菲,自己进进出出地府都不知道多少回了,岂不是要把她吓死?
一晚上没睡好,趁着军训中间休息,她背靠着一棵橡树小眯起来,七只娃娃从树后钻出来,把要爬到她身上的虫子给赶跑。
“江淮哥哥,来啊!”
江淮把手指放在嘴边,“嘘嘘嘘。”让大家安静,不要打扰到她。但是林洛倾还没睡死,听到脚步身就知道是他。他刚坐下,她顺势就把脑袋垂到他的肩膀上,“我快困死了。”
“你昨晚没睡好吗?”
“嗯。”她微微点头。
“不习惯吗?”
“昨天有新魂路过,停留了好半天,恰好被徐菲撞见了,吓得她后半夜都没睡,我陪她到天亮。”
他挪了挪身子,让她靠在他怀里,她后背的温度传到他的胸膛上,气息有些乱了,脸上却不自觉地绽放出笑容。一片橡树叶慢悠悠旋转落下,落在她的发间,她抬手就要去摘。
他一把按住她的手,拿下树叶放在她的手里。
她睁开眼,瞧了一眼,“被虫子吃过的,有洞。”
“呵,你要庆幸上面只有虫洞,没有虫子。”
“江同学,好累。”
“要不要装晕倒?我背你去医务室躺一会儿。”
“不要了,这里到医务室走都要走好远,就不用说你背着我了。我跟你说哦,我们的教官认识我,以前在军营里见过。小时候,我老爸就把我送到那里,美曰其目是让我真实体验一下军营生活,其实……其实就是找个人带娃。”
“叔叔真懒,你那么小他们舍得?”
“是啊,我还没上学呢。”
第一天军训,两个教官就指着不远处的林洛倾聊起天来。
“那个,林止的女儿。”
“哪个林止?”
“H市的韩以城,C市的林止。还能是哪个林止。他家闺女几岁就送到我师父那里让他训练几天,说是怕送了学校给人欺负了去,让他教些拳脚,几岁的娃娃跟在部队里真是太显眼了。不过他家闺女从不喊苦喊累,让我们这些新进的兵崽子生生把抱怨、喊累的话都咽了回去。”
才不是这样的,林止那时候要和洛熠跟着C大的老师外出旅游,家里没人看孩子,他就把她交给了以前认识的朋友。也许锻炼她也是目的之一,不过主要是想找个人看孩子。
傍晚,军训结束,江淮从自己的队伍里跑过来找林洛倾,两个人还没走到食堂就碰见了来学校开会的洛熠和接洛熠的林止。
“爹爹,老爸。”
“叔叔们好。”
洛熠看了江淮一眼,江淮觉得这一眼虽看似很随意,但是眼中闪过一丝不悦。
江淮再次去看洛熠,他却又是温润谦和的洛教授。
林止摸着鼻子,肆无忌惮地打量着江淮,好看是好看了点,性格应该也不差,不过放在古代也是个书生文人,不会以后还得自家女儿来保护他吧,嗯,没安全感。
江淮被盯得浑身不自在,却很公式化地对他们露出八颗牙的微笑,林止却觉得他傻,傻子才这样笑。
林洛倾穿着宽大的迷彩服,显得她更加娇小,而江淮一米八几的身高,身材颀长,阳刚帅气。明明是俊男美女的组合,到了林止眼里却是别扭得很。
“我们先走了。”他搂过洛熠的肩膀就往外走。
“死猫走开”林止踢开屁颠屁颠要跟着回去的小七,他一脚下去,它只好转身去回去找林洛倾。林洛倾这几天军训,基本都没时间理会它,所以它瘦了,饿瘦的。
小凤会跑到学校里的果树上自己找果子,而它只能等在阳台等投喂,偏偏每天她累趴着回来,没几次想起它。
要不是那七只娃娃来的时候会捎上点吃的给它,它就真的要离家出走了。
林洛倾在余妙妙的手机里看到她爷爷的照片的时候,她终于知道为什么昨晚那老人为什么就站在余妙妙的窗前,几次欲抬手摸她的手,最终都放下。
余妙妙说他爷爷得了肝癌,日子到底有多少她爸妈也不告诉她,国庆她要赶回去陪陪爷爷。
她奶奶在很小的时候就没了,跟她和爷爷说:“现在还能碰碰你们的手,摸摸你们的头,若是没了,别说是碰你们,连念都是不敢。活人啊哪能经得起死人的念叨。
原来有一种爱叫作“不念”。
林洛倾让她给家里通个电话,那天她连夜赶回了霖县。
她爷爷不希望自己看着长大的孙女儿,看着他走,舍不得啊,可是生死之事,从来都是命不由己。
当年,林止的血喷到她的脸上,雪亮的剑刺穿他的身体,涓涓的血流顺着握着她的大手流到她的小手上。
当晚,她也回去了,累了,心还有一个地方可以歇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