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随同那火头僧一起来到柴房,只见墙下收拾出一角,勉强容下一张榻子,榻上叠着一张四四方方的被褥,铺了一张软席,余下再无别物。
那僧人走到榻子前,从折叠的被褥下拿出来一两件衣服和一张竹签子,衣服不过是普普通通旧衣服,倒是那签子,扶苏拿来看了一看,只见上头写着:
——花好,月圆,人不寿。
——第九签,下下。
那火头僧道:“阿弥陀佛,此签乃是沈小施主来寺时所求人签,此签大凶大吉,一切皆从虚妄起,大师曾劝言,若沈小施主可摈弃心魔,抛却红尘,剃度为僧,则可避这一世祸乱,安度此生……只可惜沈小施主不意出家,遂才暂居于寺院,宿于这间柴房之内……阿弥陀佛,善哉,善哉。”
说罢,那僧人便转身离去。
扶苏愣愣看着签子,莫名觉得签子眼熟,恍惚有什么记忆一晃而过,似真如梦。
难道,自己见过这枚签?
她认真想了想,大约是以前郭老东带她来时,偶从旁人处瞥见过吧。
她把签子收好,衣服留了下来。
刚要抬脚离开,目光之中扫见了什么,好奇走过去将叠好的被褥搬开,只见顶着头的那面墙上,有人用树枝写了许多字,细细一看,居然是“净空”的名字。
扶苏眉心微皱,想这些字多半是沈苏容所写,然而她记得清清楚楚,她在教他写字时,‘净’和‘空’这两个字,他分明是不认得的。
如今她在这面墙上看到净空的名字,可见,她在教他写这两个字时,他撒了谎。
苏容为何要刻意隐瞒,又为何要在墙面上练写净空的名字?
她在教他写字前,他几乎认不出几个字,净空这二字必是他刻意去学来。
扶苏左想右想都想不明白,又觉事情没那么简单,那净空小僧待他那般,他写净空名字,必是怨藏心中,忿忿不平……又回想那日净空是从苏容身上拿走的鸡腿,偏巧那晚就死了。
扶苏直觉不该如此猜度他,鸡腿先是净空先诬赖在苏容身上,定是偷来时那鸡腿便有问题,苏容小小年纪,如何知道下毒害人,仅凭这些个字就凭空揣测,委实不该。
她抬袖握了握签子,最终打算先瞒着这件事,待日后再说。
时间一转眼,又到了两年后的中秋,一家子吃罢团圆饭,便在院子里放桔灯……放桔灯原是南秦人的古老传统,穷人家小孩买不起花灯,便用桔子皮儿制成灯来玩。
头两年季桑家种的桔子林收成格外好,桔子多的吃不过来,许多烂在地里怪可惜,季桑便成筐的往各家送,她望着一大箩桔子愁的不行。
秦延是个生意经特别足的人,他琢磨着把桔子全剥了,一半桔肉留着吃,一半桔肉做了桔子罐头,剥下的桔皮拿来做了小巧可爱的桔灯。
他手又巧,在桔灯上雕出十二生肖动物,雕得实在是惟妙惟肖、新颖别趣,一连两年在中秋这日拿去东乡卖……每年中秋临近七八个村的人都会赶来东乡凑在一起,看演杂剧,看老人舞流星香球,虽比不得锦官城花灯如簇,但也人多热闹。
秦延做的桔灯格外抢手,卖两文钱一个,小孩们争着抢着要买,一日卖回十几个白花花的铜板,扶苏乐呵呵的收着钱,直夸秦延是个能干人,将来也不知谁能嫁给他做媳妇,日子不定过得多美满幸福。
秦延微微笑着:“四妹可想过长大要嫁怎样的郎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