扶苏坐于挂满华丽的帷帐床头,床旁的凳椅上,放着她的药箱,还有水盆,帕子,银针,灸炉,以及活得稀烂的药膏和一堆纱布刀剪。
这房间几乎每日都是这样一番画面。
她就着水盆洗了手,擦干净,起身微微一躬,双手鞠道:“可喜可贺,大小姐的双腿麻木症状有所消减,再待一月,这双腿便可以恢复一半的知觉。”
高阳容音靠坐在软枕上,眼里立时一亮,面上流露出强烈欣喜,可只一下,又不由忐忑起来,紧张问道:“那,还要多久能全数恢复,何时我才能下地走路,当真能恢复如初吗?”
一连串的疑问,让高阳容音紧紧握住了扶苏的手臂。
“大小姐伤来已久,要恢复起来不是那么容易,即便三两月之后恢复所有的知觉,也还需要很长一段世间的修复以及锻炼,大小姐这双腿,才能够重新站起,且……要想恢复如初,恐怕至少要三四年。”
“什么,要这么长的世间?”高阳容音面上的欣喜一下子隐去,换上一副黯然神伤,“我哪里还能等上个三四年,我现在就想要见延哥哥,为何,为何他不来见我呢?”
高阳容音的手攀着扶苏,越握越紧,仰面挣起身,“扶苏,你说延哥哥住在望月村,望月村远不远,他好不好,吃没吃苦,他,他为何一次也不来见我,你可有告诉他,我……我现在这幅样子,他可是,可是嫌弃我了?”
那手慢慢松了,往下滑去,隔着被褥握住自己的双腿,使劲捏拿,“都怪我这双腿,它怎么就不好起来,我若没断了这腿,定是早早就找到他还有丁儿妹妹,你说他们吃了好些苦头,还被鲸了面,我,我听了之后……心里就像揪的疼,我多懊恼啊,懊恼自己无用!”
“延哥哥一定生我气了,他一定怪我没去找他,所以,所以他不肯来见我。”高阳容音越说情绪越激动,面上神情千变万化,一会儿焦急,一会儿担忧,一会儿痛悔,一会儿思念,一会儿又露出那疑神疑鬼之色。
一旁几个婢女见了,白着脸,吓得不由自主往后退了半步,扶苏扫了她们一眼,摇了摇头道:“你们都退下吧。”
几个婢女如获大赦一般急急退了出去。
也不怪她们害怕,高阳容音这病扶苏算是见识了,腿伤伤在身上还好治,更重的是高阳容音心理上的创伤,发病时宛如变了一个人,变得神神叨叨,疑神疑鬼,情绪自弃低落,无法克制地摔砸东西。
起初若不是她将秦延的消息告诉给了高阳容音,高阳容音便要一直消沉下去。
好不容易哄得高阳容音愿意接受她的治疗,三天两头高阳容音情绪就要激动一回,一直到今日,眼前的高阳容音才有了些好转,至少不会动辄摔砸东西。
可让扶苏头疼的是,她拿秦延作借口安抚住高阳容音,也不知还能瞒多久。
有些事情,连她也未想到,会是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