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南城镇距离这座老庙不远,步行不足两里,便能见到雪原密密林立的低矮砖瓦房。
右直说,修灵界比人类世界落后,一直没有高楼大厦、飞机、大炮、跑车、游艇,最好的房子也只有三层小楼。人们生活相当朴素,日出而作,日落而息,互相贸易,最喜欢的事情是每年冬至节,大人小孩同去鬼车灵府广场,肆意打雪仗。
现在虽有足够的雪,但还没到冬至,所以人们最关注的,只是眼前生活。
天上的雪花,在清晨时分,悄悄变小。城镇在那时,已热闹开市。
一座两层小楼前,搭好的透明遮雨棚下,钠灯明亮。“孟平”妻子“小元”将热乎乎包子递给赶路的买卖人,回头向和面的孟平道:“今天第一次雪变小,市集人多,加把劲,多出两笼包子卖。”
“好勒!媳妇,等着晚上数钱吧!”孟平回道,满心欢喜。
小元揭开蒸笼,挥手扇开蒸汽,讽刺道:“就你那点钱,还用得着数哇。我看一眼,就全明白了。”
孟平向外瞥一眼,乐呵呵地笑,接着双指指向水缸一提,一股透明清水便像鱼般慢慢射到和面铁盆里。水流旋转一圈,很快融进白色面粉中,咕噜咕噜冒气泡。接着,孟平握拳出力,向擀面板一敲,铁盆、清水、面粉三者都直直向上飞起。待铁盆稍往下落,两股旋转之力突然从孟平左右手掌间冲出,稳住铁盆,使其加速旋转。
铁盆中面粉、清水,也在旋转之力作用下,不断旋转相融。
不一会,和好的面团缓缓落在了擀面板上,圆得像一个白色足球。
……
右直带着雷命、武飞飞、一光,穿行在人群中,很多人都向他们投来异样目光。
目光之中,出了好奇,更多的是鄙视。
当年那件事,鬼车灵府让右直、左方做了替罪羊,城镇民众至今怀恨在心。若无其事地鄙视几眼,已是多年后才有的待遇,若在当初,大打出手、横尸街头都不足为奇。
修灵界的西南城镇,右直没有什么地位,更不是什么英雄,某些场合,甚至比普通民众还要低下。他是一个被流放的罪人,而且永远得不到人们原谅。
右直对于那些鄙视目光,不作丝毫理会。雪山下冰坝那一夜,他已得到灵王原谅,内心再无求死之心。现在,他最大的心愿或者动力,就是帮助一光拯救回原来的修灵界。人生在世,不能永远想着过去,未来才是值得奋斗的。
一光不知别人为何如此,几次都用手势反击了那些人。他虽不是修灵界的人,但绝不平白无故受人白眼。
三个驭灵急行的孩子,起了坏心眼,伸出胳膊肘撞向一光和武飞飞肩膀。胳膊肘撞击肩膀,虽未伤骨头,却痛得两人闭眼咬牙。不过,两人都未发出疼痛叫声,彼此对视一眼,满怀疑惑地看向右直。
右直伸手将一光和武飞飞护在身后,淡淡道:“今后行事大家都得低调些,大叔在这的人缘可不大好?”
一光和武飞飞很懂事,乖乖点了头,继续跟在右直身后。
四人沉默无声,又慢慢走出一段路,终于来到南方城镇的中心。放眼望去,城镇中心跟郊外没多大区别,只是多了房子、街道和人。闹闹哄哄的人流,穿梭不停的单车,哇哇大叫的孩童,以及住户养的狗,都在极尽所能,散发出本体活跃的能量,驱赶一连十几天的大雪为西南城镇带来的潮湿、死寂。
右直老远就看见孟平的包子铺,门前雨棚下,热气腾腾,围着一群人。
他领着三个孩子走过去,站在人群外,正欲开口喊孟平。一个买完包子的魁梧大汉,突然从人群中冲出,撞向他的脑袋。
右直受力,向后退出两步,只觉头脑发昏,眼前一片黑。
那撞人大汉,竟没一句道歉话,转个弯继续向右直来时的路走了。他拿着包子,一边吃一边走,根本不看人,走出十几米,又撞上另一个人。第二个人,没有右直的隐忍,即刻出拳往大汉胸口猛捶一阵。
怪的是,大汉竟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等对方打够停手,他又一边吃包子一边继续赶路。
就在那时,右直看向大汉激动喊道:“小师弟,你下山了。”
后者应该是听见了右直话,开始放慢脚步,歪着头若有所思,仿佛在想什么。
右直即刻驭灵纵身跃到大汉前方,伸手阻挡道:“小师弟,是师兄我呀,你怎么下山了,太师傅他老人家可好?”
大汉脑子似乎不大好使,左偏偏、右偏偏,盯住右直脸道:“你、你说是谁的师兄,我怎么不认识你,又好像在哪见过。”
“你当然见过,鬼车灵府本家弟子,每年不都要选人去‘归灵山飞云观’进修吗?我、你、左方三人总是一起去。还有一次,飞云观正缝遇难,太师父重病在床、奄奄一息,所有能战斗的师兄弟都下山去了西南城镇对战灵兽,我们三人救完火,留在了火云殿内照顾太师傅。那天夜里,我们三人在殿外,磕头拜天,成了太师傅秘密的关门弟子。”
右直一口气说了许多能勾起记忆的往事,可大汉还是没想起他是谁。甚至,大汉因右直纠缠,动怒吼道:“你别挡我路,我生气了可是会毁灭一座山,不想死,就滚远点。”
……
右直后方不远处,一个身着白衣长衫,系紧披肩长发的俊朗青年,领着七名紧身黑衣蒙面男子于路中站定。白衣男子长衫飘扬、发髻高悬、气度非凡,眉宇间透出一股极为平静的魄力。
他眼神锋利如刀,明亮如露,直勾勾看向路上的大汉和右直道:“他说得很对,你不该拦他。若是你们真打起来,我也会让你俩都滚远点。”
右直听声音,都知道那人是谁,看来他的父亲,已从灵府守卫总领退了下来。
才刚回修灵界,右直实在不想见太多故人,惹出不必要麻烦。随即,他漏出笑脸,和气地向自己小师弟鞠躬道歉。
小师弟却完全不领情,一掌推开右直,大摇大摆走向“白怀”道:“你也看见了,是他惹的我,先走了。”
作为鬼车灵府守卫总领的白怀,在大汉说话时,一直背着手,一眼没看他。他仿佛将对方当成了一片空气,完全不理会大汉的存在。等大汉走过,他又伸出一只白皙的手,于鼻间扇动,似乎觉得空气已变得不好。
右直也把白怀当成了空气,背着身毫无言语走回到一光他们身边。
三个孩子,早已被孟平家包子激起层层食欲,不停咽口水。可现在不是吃的时候,他们必须先躲起来,等白怀离开,再回头找孟平。借助过往路人、车马,右直很快带着一光、雷命、武飞飞躲进一处堆放杂物的小巷。杂物的堆放高度,正好能挡住蹲下几人身体,白怀很难发现。
白怀带着一队鬼车灵府守卫,沿街左看看、右看看,徘徊了好一阵才离开。他们甚至特意分为四路,去街道内外找了找。因为,修灵界民众,已将右直回来消息,通知进灵府。尊上大人对于自家弟子,肯定会召回,绝不让其过平静日子。
可是,右直还有一些事需要安排,他必须做好那些事,才能安心回灵府。
躲藏时间内,大雪像夏天大雨一样,又变了脸,越下越大。片片雪花旋转坠落,带走城镇中心的活力和温度,让人们被迫归家,让三个饥寒交迫的孩子,冷得直哆嗦。
灰暗的天色再次光临西南城镇,铺面、小贩们纷纷开始整理买卖行当,向躲大雪的屋檐下移动。
右直知道现在能出去了,街上一定没多少人在冒雪行走。
往回来到孟平店铺前,小元已将今天的包子卖出百分之九十。孟平看见外面天色,停止了继续做包子,走出门来,麻利地将蒸笼一个个撤回屋里。妻子小元则用一个布满面粉的盆子,将剩余包子装起来,放在火炉旁,保持余热。
右直看着小两口忙碌身影,走到雨棚下,平静道:“孟老板,还有包子吗?”
孟平竟没有注意到那是右直,低头搬蒸笼,同时嘱咐小元道:“老婆,有客人,你先给几位装包子。”
小元大大咧咧看向右直问道:“大哥!要多少?”
右直实在很尴尬,他身上基本没有钱,笑笑扩大了声音向走进屋内的孟平喊道:“老孟!我是右直,我回来了。”
听见说是右直,孟平突然僵在了原地,拿在手的蒸笼也滑落到地上。
右直和孟平在很小的时候便相依为命,他们无父无母、混迹街头,努力劳动,坚持活下去。那时,很多家庭的孩子都欺负他们,每次孟平被欺负,右直准会第一个冲上去帮他打回来,即便是以一敌十,打得头破血流、负伤难行,也绝不后退。正因如此,后来右直被鬼车灵府的尊上看中,被迫离开了孟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