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宇胆子很大,他觉得自己有能力应付不是纳气师的神仆。
跟随中年人木匠,古宇在后,拿上油灯进入铺子里。他们一同向下,走了很长一段阶梯。阶梯左转右转,像进入一个迷宫。阶梯的四周,阴暗潮湿,老鼠横行,叽叽喳喳叫的人心发慌。
既来之则安之,古宇没有回头的打算。
他跟着木匠,又走了近一刻钟,才在一个铁门后房间坐下。
房间不大,只有一张桌子、四根凳子和两口大木箱,再没任何杂物。他们坐下来,便不再掩饰,直言不讳。
古宇环视了一番房间,发现这里很干净,与阶梯四周环境形成强烈对比。
收回视线,古宇冷静看着对面坐下木匠道:“是刘凌,叫我来找你。”
木匠似乎还有所保留,厌烦道:“我不认识刘凌,说实话吧,谁派你来的?”
古宇道:“没人派我来,我来是找严风。”
木匠眼神闪烁,仿佛在思考什么,又继续道:“好!你想找他干什么?”
古宇已拿出裤兜里纸团,打开,漏出钢针放到中年人眼前。
“崔毒勾魂针!”
木匠一眼认出刘凌所用暗器,随即脸色变得松弛,笑脸相迎道:“哎!原来你就是三天前刘凌请我改变的人。怎么是个小孩,我还以为是个凶神恶煞的鬼呢。”
古宇听到这话,已明白刘凌要他来做什么。刘凌不愧是神行者,他安排的正是古宇十分需要的。
只是,没想到这木匠如此小心,想必也不是什么好人。
木匠见古宇无言,扭头又道:“刚刚不是有意,我必须百分之百确认,你是刘凌所说那个人。我才能承认,严风是谁。”
“现在是否百分之百确认了?”古宇问。
木匠点头道:“是!”
“那我们是否可以开始?”
木匠拿出两支烟,扔给古宇一支道:“哎!急什么?抽支烟再说。”
古宇没有抽,走去打开了房间通风扇。他不喜欢烟味,加之空间小,吸烟会让房间变得乌烟瘴气。
现在,房间已经乌烟瘴气了。
木匠才不愿看一个小孩脸色,他的地盘他做主,只管徐徐吞吐烟雾,享受难得的自在。
古宇只能站在一旁,漏出苦笑看向木匠,玩笑道:“叔!小孩子吃不得烟啊!”
木匠偏头注视古宇一眼,吐出口烟道:“吃不得!谁说的,吃了人才能长大。”
古宇已体会到,眼前这个男人对自己的轻视。他心里很不满,却不能去催促,更不能给脸色。他内心明白,以后还有很多事需要他帮忙。因此,他必须学会隐藏自己的愤怒,现在他好像已学会了。
人总会成长,成长也一定会有所折腾和过程适应。
古宇觉得,任何一个人,都会喜欢,在面前放低姿态的人。因为那样,他自己将显得比较高,比较厉害。
眼珠一转,古宇注意到角落一个水壶和几套茶杯,他急忙跑去拿起,倒上热茶,走向木匠道:“严叔叔!抽烟容易口渴,你喝点茶!”
木匠看着冒烟茶水,指指桌子对面生锈铁盘道:“把它拿过来,吸完烟我们就开始。”
……
改变一个人面貌,只要开始就会变得很容易。
再说,刘凌的要求,是让认识一月的人认不出,并没说变得英俊或丑陋。而且,让认识的人认不出,最好的方式是变丑。
木匠改变人的相貌,不用什么钻头、刨子,而是用他房间里两口箱子中的工具。
箱子打开,里面银光闪闪一片,齐备的工具令人眼花缭乱。什么秀气的刀,特制药水,跟皮肤毫无差别的胶制品等等,很多很多的东西。
木匠改变相貌的手法,更是奇特,没割伤古宇任何一处肌肤,直接将面部清洗,开始慢慢加工。操作初,他就笑呵呵告诉古宇,眼睛闭上,一会就成功。
古宇也听话,闭眼等候。当他再次睁开眼,便看到另一个自己出现在镜中。
另一个自己,多了许多麻子,下巴更为厚实,鼻梁上多出两道结疤的伤。
木匠在一旁,又点起一支烟,吸口开玩笑道:“没有变帅,也没变很丑,反正不一样了。你好好记住,三个月来我这换一次,不然东西会有所变质。”
古宇很担心严风手艺的质量问题,急切追问道:“严叔!这个洗澡、打架,会不会破坏?”
木匠一边开始收工具,一边吸烟,一边应道:“洗澡肯定不会,打架我就不敢保证。所以,你最好别和人打架,打架也别让人打脸。”
未等古宇回应,木匠继续道:“还有,你在此休息半个钟头,稍后我会做些微调。现在,你就随便动、随便跑跳,动作越大越好。”
往后时间,古宇便真开始运动了,蛙跳、跑步、俯卧撑,把能想到的运动种类都过了一遍。严风也无聊,不能一直抽烟,便跟古宇天花乱坠地吹牛。没想到,两人越聊越投缘,甚至有相见恨晚的感觉。
最后,两人干脆认了亲。严风一直没儿子,要求做古宇干爸。
可是,干爸不好当,怎么也要有点见面礼。于是乎,临走之际,严风忍痛将自己收藏很久的墨镜,送给了古宇。
古宇戴着墨镜,更加无人认识,一路无所担忧,很快回到自己过去的家。
过去一月的家,便是古宇过去的家。
现在,它已成了周边住户的垃圾集散地。透过暗色镜片,古宇看到两个中年人,站在空地上焚烧如山的垃圾。
垃圾燃烧,冒着浓烟,渐渐化成火焰,最后成为黑炭。
……
那天的火,也很明亮,火光映红了父亲死不瞑目的脸。父亲僵硬倒地,睁起不再转动的眼睛,直勾勾看着一月。他的眼神,像是一头被宰杀的牲口般,充满无助,充满祈求,充满怨恨。他似乎是在用那种眼神,告诉儿子,一定为要他洗刷冤屈、报仇雪恨。
多少次,那一双眼反复出现在一月梦里,将他惊醒。多少个夜晚,他因为那一双眼,逼着自己将那个人名字说上一百遍。
因为他怕忘了,怕自己被时间侵蚀,失去复仇动力。
如今,一月又拥有了一个新家,一个比原来干净、舒适的家。不,现在的家,终究还是古宇的。
一月,已没了家。天涯,便是他现在的家。可是,即便一月改变了相貌,说话方式、生活习惯,始终不是古宇。他若要做古宇,便要将一月完全忘记,出了那一双眼和未来目的。
忘记一个人并不太难,但忘记自己,却很不容易。
……
突然,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古宇的身后,正急速冲上来一个身影。那身影,几乎是贴着他的后背跃到前方。他扭头跟随看去,发现居然是那个短发女孩。
她好像又在被人追,后面跟着六个男孩子。
六个男孩子,有三个古宇认识,正是王小福那伙。他们的体力,似乎不如那个女孩,都喘着粗气,边跑边叫嚣着。
“抓小偷!抓骗子!”
“小婊砸!爷爷抓上你,非往死整。”
“齐小贼,这次你逃到天涯海角,都是死路一条。”
齐山兰的逃跑线路,确实成了一条死路。
原本这条道应该是通的,但现在堆砌了许多石块,组成一堵墙在路上。
目视看去,那墙不算矮,至少有三个女孩的身高。
古宇握起拳头,心中生出一丝担忧和疑惑。
他担忧的是,女孩会很快被男孩子抓道。疑惑的,则是女孩为什么不向旁边小道跑。
难道,她已被吓得失去理智了吗?
齐山兰没有失去理智,也没被吓到。况且,女孩子真失去理智,绝对是因为爱情,而不是奔跑。
古宇已摘下阻隔视线的墨镜,认真看着齐山兰。
她的背影,却在下一秒,让古宇的担忧换成了惊讶!
只见,她左右登踏,翻身一转,人就越过了最高墙面。她像只灵猴般,窜上石墙,消失不见。
男孩子们也不示弱。他们人多,人多力量大,只需有人去做踏脚石,便能送兄弟翻越上石墙。
六个男孩子,一阵连贯操作,也很快从石墙一边赶到另一边。
古宇仍站在原地,隐约听到墙后传来几声叫嚣,后来声音就没了。他们应该已走远,继续去追那个女孩子。
……
齐山兰这个女孩,从小生活在鬼山崖,体力、运动能力极强,一般人很难抓住她。可是今天,她小腿受了伤,不能长途奔袭。翻过石墙后,她便悄悄躲在一个房梁下。她想用此方法,躲开追赶的男孩子。
等男孩子跑远,齐山兰又折回到那堵石墙下。
她小心地坐下来,挽起裤腿,漏出白红肌肤。她的小腿上,有一道红色伤口,已破裂流出血液。
齐山兰不慌不忙,单手从粗布上衣里摸出几片叶子和一段植物根茎。她握在手心,定睛看了看,然后猛地送入口中使劲咀嚼。
或许,叶子和根茎很苦,她闭上了眼,表情也扭曲起来。嚼好药泥,吐到手中,她将它敷到自己伤口上。
药泥接触伤口一刹,她因疼痛,竟叫出了声。她太疏忽了,竟没用另一只手捂住自己嘴。可能她不知道,自己发出的声音有多大,几百米开外的古宇都可以清楚听见。
古宇闻声,没打算去看看情况。他不喜欢管闲事,更不喜欢看热闹。根深蒂固的个性,还是一月那样,冷淡起来像块冰。
但是,六个男孩子狡猾,追着追着,发现齐山兰不见,又折返了回来。他们跟齐山兰已交手多次,对她还是有所了解。
石墙下的齐山兰,忍过第一波疼痛,急忙拿出丝带来绑好腿上的药泥。
固定好药泥,她又要强站起。脚还是非常痛,之前翻石墙时,大概造成了二次受伤。不过,她已管不得那么多,必须离开此地,早早赶回家休息。
她的家,并不是真的家,只是睡觉的地方。神仆城邦中,她拥有不下十处的藏身点,都是些无人居住破旧房子。因为,神宫北部在新修住宅区,很多单身人士都搬去了零时窝棚,不打算再回来。
齐山兰将那些空置房屋,当成了自己临时的家。她从不会在一处藏身点呆太久,会有计划有规律地转移。有时大半夜,遇上醉酒归家恶人,也会被迫搬去下个藏身点。当她赶到下个藏身点,时间多半已是天亮了。自从上次跟一光分开后,齐山兰至今几乎没睡过一个安稳觉。
睡不着、睡不好的时间,她就会去某个家庭偷些食物和日用品。她虽然有一份洗碗的工作,但没有钱买足够食物。因为她的身边,还有两个没人要的小弟弟需要照顾。而且,她每次偷过的东西,过段时间也会利用工钱买上新的还回去。
作为一个女孩子,她真的很坚强,也很可怜。来第八神宫,她就是为了从测评中获得机会,成为神裔。她甚至做了最坏打算,不成神裔,也要做一名神卫兵。当有一天,她真的变得很强大时,就要回到鬼山崖,为父亲洗刷冤屈,手刃仇人。
……
六个男孩子,在返回路上,遇见了南城。
南城是神裔之子,年纪虽小,纳气术已突破纳意界。他是众多学习纳气术女生的偶像,风度翩翩,气质出众,出手阔绰。在千龙大楼武道馆训练时,还被众人捧为“神权圣使”。言下之意是说,他迟早会当上神裔或者神行者。
他与王小福认识,虽很少联系,但仍答应帮他们找到齐山兰。
站得高,看得远!
南城使用纳气术,飞身向上,站于了房顶观察、寻找王小福描述的人。他身轻如燕,不断在屋顶奔跑、跳跃,踩的脚下瓦砾,居然没发出一点声音。今天,他穿着白色衬衣,没扣纽扣,跑起来衣摆后仰,真是潇洒至极。偶然一看,仿佛一道白色光影,于屋顶急速闪动。
平常的神仆,抬头向上,若不十分注意,几乎看不到他的身形。
北雨却能够看的很清楚,她不是神仆,而是纳气师,同样突破了纳意界。测评后,她本与家里仆人在街上闲逛,计划去城邦北边最好的包子铺,买最好的包子,再去聚灵庄园风景最好的蓝月湖享用。
现在,她买回的包子,有一袋已落上从天而降的黑色灰尘。
北雨愤恨地望向上方,运气飞身,追上了房顶。她要亲自看看,是何人在上面乱跑,弄脏了自己大老远带回的美味。
房下女仆,见小姐上了屋顶,不时仰面,漏出焦急神情,小跑着跟过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