呼啸山风,雪落成冰。
雪山冰坝下,右直已冷得失去行动力。
一光出手的好时机,就在那时,驭灵于身,背上右直。
随后,他们赶回了武飞飞暂住的山洞。
山洞中,火堆未熄,武飞飞也没睡。见到一光、右直,她漏出干净笑容,迎上帮忙。风雪寒夜里,火与同伴,格外让人心安。
一光和武飞飞坐在火堆旁,守着右直,一时语塞,知道说什么。
洞中很寂静,出了柴火燃烧声,只剩下人的呼吸。
右直心脉和灵枢,都还好,一时陷入昏迷,主要因受冻挨饿,导致身体机能濒临休克。此时,他像是中了很深迷药一样,大脑清晰,四肢动弹不得。
千灵处在三人间,略显尴尬,独自坐到洞口马背去观雪。
洞外,雪花渐大,漫天白色,不停塑风,缠绕呼啸吹来,好一派壮观雪景。比起地宫极为温和的季节变化,眼前之美,震撼着千灵心神。它想,大江南北,只要跟着一光,往后一定还会遇见很多美景。
武飞飞眼中的美景,是开始为右直输送灵力的一光。她双手托起下巴,肘立膝盖,一脸笑意看着一光。她比千灵看雪还认真,目不转睛,生怕眨眼浪费一秒。
一光,仿佛已经住进她眼中,或者说,住进她心上更贴切。
良久,一光睁眼,见武飞飞用那般眼神看自己,很不好意思。他脸颊迅速发热,扭扭捏捏地向周身乱摸,假装在找什么东西。找来找去,他只能摸出河仙图,装腔作势默默低头看。实际上,图上根本没一个字一片画。
武飞飞眼皮眨动,瞄了眼未苏醒右直,便开心咧嘴,到一光身后动起手来。
武飞飞动的手,并不是欺负一光,而是把他当成老太爷,细心伺候。
她挽起了袖子,帮一光肩膀使劲按摩,一边按一边说道:“小英雄辛苦啦!力道怎么样?”
一光受宠若惊,上下左右摇晃脑袋,含糊其辞,表述不清。
“嗯、额、啊、那个,可以、这个……”
武飞飞在身后,唇都咧成了娥眉月。但是,她没有笑,而且还假装气愤道:“你讲什么呀!英雄怎么连话也说不清,像个三岁小孩。”
一光不喜欢别人看不起自己,眼睛一瞪,眼放精光,抬头挺胸反驳道:“小丫头,别开玩笑,小哥哥实力,你还没真正见到。现在的我,可能已厉害到能超过右直。”
右直或许听见了一光的牛皮,从昏迷中渐渐苏醒。不过,他此刻是心如死灰,对一光和武飞飞,根本提不起半点兴趣,遂又把眼静静闭上了。
……
回到交谈,武飞飞自然知道,一光是在吹牛。
所以,她要求一光变出一只烤羊腿,自己就相信。
凭空变化,一光不是什么仙妖,做不到。可是,他又不愿在武飞飞面前丢脸,脑瓜一转,又拿出河仙图来扯开话题,研究天下最美的人。
两个孩子考虑到右直的悲伤情绪,移步到了火堆另边。文人雅士们,能秉烛夜谈,一光和武飞飞,也能坐在火堆旁,谈天说地。治国贤才能不眠不休议国事,一光和武飞飞,当然也可以谈着谈着睡去。
干燥的石面,单一杂草作为铺垫成为的床,睡起来的确很不舒服,但对疲惫无处去之人,亦然是很好的休息地域了。
一光吹牛吹到口干舌燥,终于闭上眼沉沉进入了梦乡。
武飞飞斜卧在旁边,头就放在他的坚实手臂上。
那时,右直醒了过来。他没有乱动,等一光和武飞飞真的睡沉,才起身往火堆加了些柴。
马背上的包袱,还有件牛皮缝制大衣。右直担心两个孩子冷,轻手轻脚走去取回,盖到了一光和武飞飞身上。
时间一向很快,夜已经过去一大半,风雪都渐渐变小了。
自从醒来,右直的睡意,便像洞外渐渐变小风雪,最后是全无。可是,他身体又很虚弱,必须要休息。
在洞口和火堆间来回踱步三次,查看有没有危险情况后,右直决定过会再检查一次,也坐下来好好养会神。
然而,“四”向不是一个吉利数字,谐音为“死”。死”,又不是由人类能决定情况。
阎王要你三更死,不许留人到四更。雪山下,风雪寒夜,山洞求生。这样的夜晚,或许注定不该这般寂静无声平常下去。
手掌生死大权的阎王,已拿上生死簿,悄悄地重重画下一笔。
第四次巡视,右直从火堆走向洞口,尚未折返,积雪的地面就毫无征兆震地动起来。
上下左右,颠簸摇晃,天翻地覆。
一瞬间,右直便无法站立,如同身处在旋转的簸箕。立起身又被摔倒,眩晕的感觉,让他觉得天和地都颠倒了方向。
洞口旁马匹,因震动受到惊吓,一阵嘶鸣跳跃挣脱缰绳,跑向了茫茫冰坝,不知所踪。
洞中山石,开始随震动不断下落,哐当砸向火堆、地面,还有活人。
一光率先惊醒,下意识反应,拉起武飞飞向外跑。
右直无法再进入,只能在外,正大声喊两人名字。
“一光、飞飞,快出来,危险!”
一光作为男孩子,冲在前面,一手遮头,以手遮武飞飞头,踉跄地领着武飞飞蛇形跑向洞口。他们无法跑快,下落的石头并不好避。一番惊心动魄,两人抢在最后一秒,向地扑出了洞口。
冰冷的雪,刚触及一光脸颊,身后的山洞便轰然坍塌了,掀起飞扬尘土。
奇怪的是,土地震动也在那时,突然停下。
一光拉起武飞飞站起,朝右直凝视的方向看去,顿时屏息定睛,移不开视线。
目视的方向,是草原和火山结界处。
……
远远草原那边,夜空下红光闪动,浓浓烟尘盘旋半空,暗压压一片,比夜还黑。
武飞飞很清楚,那是火山方向。游牧人的临时营地,就在山下不到十公里处。
猛然间,她想起了阿爸、阿妈,撒腿便向那方向跑去。
一光片刻后,才反应过来。武飞飞已经跑出几百米。
一光急忙追上去,拉住武飞飞劝道:“飞飞!你别急,那边危险。”
武飞飞似乎失去了理智,回头双眼竟全是泪。她一定担心阿爸、阿妈遇到危险。
右直也小跑跟上来,看着武飞飞劝慰道:“好孩子,冷静些,应该是火山大规模爆发了,我们需要再等等,贸然前去只会是束手无策。”
武飞飞却等不下去,野蛮用力,挣脱一光手,哭泣道:“我等不了,以前、以前从没这样大动静。阿爸、阿妈,一定有危险,我必须回去!”
“你现在回去,又能做什么?”一光突然提高声音,质问道。
一光如此,并不是生气,而是很清楚,一个孩子面对无法抗拒力量时,出了妥协,只有精神层面慰藉一条路。就像父亲、爷爷离开时,一光连知道都是最后。后来他好好回想,发现即便自己早知道,也没能力去改变什么。因为,他出了一条命,然后拼命,再也没有实质的力量去改变。
弱小的孩子,战胜不了强大自然力量,小孩只有努力成长,变得足够强大,才能去谈拯救。
武飞飞没体会到一光用心。她只是一个女孩,不想匆忙去成长,更不想立刻变得强大。
此时,她只想见到阿爸、阿妈,确认他们平安无事。所以,她丢下句“不用你管”,头也不回朝草原跑去。
右直灵力尚未恢复,硕大的身体无法跟上。武飞飞的护花使者,只能让一光去当。
这次,一光没有极力劝阻,而是答应帮忙,将武飞飞背着,一起前往了不明情况的大草原。
一光利用灵力,急速前行,两人很快便跑到冰川边缘。
冷冷寒风,瞬间变成了暖气。火山的爆发,已将空气烤得焦热,一阵一阵迎面吹来。
那暖风又热又污秽,夹杂着奇怪的臭味和呛人灰尘。
武飞飞忙从身上拿出两块花布手帕,打湿蒙住口鼻,再向游牧人营地方向走。
……
远处火山,几声轰隆巨响,再次传出。
肉眼可见的大片熔岩,如攻城火石般穿过浓浓火山灰,坠向草原。红色岩浆沸腾如水,不断涌出,流向山下,越流越远。岩浆所到之处,树木变成黑炭,草场化为灰烬。还有火山下蒙古包,瞬间被火海吞噬,融为红色一体。
眼前一切,都映在两个悬空战立之人眼中。
他们是两个寸头男人,健硕的双胞胎,一人黑衣白鞋,一人白衣黑鞋。
白鞋之人漏出诡异微笑道:“哥!看你。检测一下实力,居然惹出这么大动静。”
黑鞋之人吐出一口唾沫,嚣张道:“怎么?老子喜欢,反正烈火战甲铭咒,已能第三次吟唱,现在第六神宫,还有哪位神行者是我们对手。”
话毕,双胞胎男人身形一闪,消失于火山口上空。
人虽消失,空气中火山灰,仍旧铺天盖地滚来。大片草原陷入混沌,能见度几乎不到五米,再接近火山,只怕看见身边人都困难。
一光拉着武飞飞,走在其间,已不能辨别方向。
两个孩子,还是太冲动。目前,别说找武飞飞家,走出去都不大可能。
……
右直没考虑周全,他以为一光会极力阻止武飞飞,哪知是跟着一起去。
没有马匹,右直现在才赶到草原边,他一边走一边喊两个孩子名字。
“飞飞!”“一光”
声音很大,却穿不过乱窜火山灰,越不过烧红大地的岩浆。
一光拉着武飞飞,四目已看不见东西。只有耳朵,隐约能听见火山喷发声。
真不能再走了,再走两个人都会迷路,甚至被突然流来的岩浆烧成黑炭。
武飞飞却不愿放弃,她听见火山喷发声,想着还可以朝声音方向走。
一光无法知晓,接下来有何危险。即使赌博,他也不能用武飞飞生命。他伸手,钳出了住武飞飞臂膀,试图阻拦她。
上次,一光没阻拦齐山兰,他很后悔。这次,他一定要拦下武飞飞。哪怕,之后她永远不理一光。
男子汉,有所为有所不为,为之则无怨无悔。
武飞飞的心态已失衡,一心只想着阿爸、阿妈,于是极力挣脱一光手臂。
她甚至臭骂一光,说他是混球、小偷、撒谎精。她还将一光贬低,说他在自己心里连一堆废材都不如。还有威胁,她扬言要在一光面前咬舌自尽,让一光永远记得他惨死的样子。
一光也算是走过南闯过北,心如明镜,知道火山周围,随时都可能发生无法预测的余祸。他绝不能松手,松了,才会真正后悔一辈子。
几番挣扎未果,气急败坏的武飞飞,扭头向一光肩膀咬上一口。
一光强忍住疼痛,没吭声,只是牙齿咬得吱吱发响。
疼痛,像是一柄利剑般,瞬间插进一光和武飞飞心脏。两人都没有出声,都忍受着,都很痛苦!
伤口的鲜血,很快渗透过衣服,染红武飞飞唇角。
一光的鲜血,是热的,是涩的。终于,那又热又涩的鲜血,再次勾起武飞飞理智。
她松了口,眼泪随后便一滴一滴落向一光的伤口。泪中含有不少盐,能杀菌消毒,也能让伤口更加疼痛。
一光却不怕痛,他知道,武飞飞心里的痛,比什么都大。
当疼痛渐渐消失,武飞飞放弃了挣扎,不再激动。
一光也慢慢松手,转身面对武飞飞道:“跟我走,先让自己活下来。”
武飞飞没答,如今话语,对她来说已没有意义。她只是低着头,呆呆的,如同木偶。
这时,一光显出了少有的大男子主义,蹲下一把将武飞飞背到身上。
一光打算往回走,回冰川汇合右直,再从长计议。
可回冰川!又该怎么走?向哪个方向?
犹豫片刻,身后又吹来几股灼热气流,打乱舞飞飞头发。
她的大长辫子,没了花绳捆绑,已变成油黑的小瀑布。热风吹来,发梢被迫微动,挠得一光脖颈酥痒,忍不住去抓。
抓过两次,武飞飞终于靠近一光耳边,开口轻声道:“回冰川,要以雪山为坐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