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光自己都不敢相信,他能从神卫兵封锁下逃出。为了不让自己被发现,他躲在死人堆里爬过了南边整个山沟。
那一段路程,这辈子他都无法忘记,到处是狰狞面孔、扭曲尸体,恶臭几乎让大脑眩晕。他一路吐、一路坚持,一路望着无数渴望生存的烧焦身姿,缓慢爬行。甚至,他被迫扣掉指甲、磨破膝盖,嘴皮也被咬到失去痛觉。
好在,上天给了一场大雨,一场无法洗清罪恶、怨念,却掀起四处雨雾的好雨。
逃出第八神宫,接下来又去哪?
一光干粮落在了南边死人堆,此时饥饿和绝望,像一面墙般压得他喘不过气。他躲到荒冢地域一所残破房屋下,呆呆地等待天晴。
雨很大,一光却觉得无比安静,仿若天地间,只有他一个人。
忽而,疾风带起的雨滴扭转过来,打到面颊。雨中的树木,树叶狂舞,被风狠狠偷走许多。
千灵对于雨,到很喜欢。它像个无忧无虑小精灵,总觉得外面世界是精彩纷呈。
它也明白一光的失落,跑一会又回来靠在他身边。
齐山兰已离开,如今千灵,就是一光仅有的依靠了。
相依为命,用这个词语再好不过。
雨后,大多是阳光明媚晴天,世界如同焕然一新。
一光,也如这晴天,不再耿耿于怀过往。他深深呼吸一口干净至极空气,看着远方泛出色彩的世界,决定再次出发。前路漫漫,不能让迷茫绊住脚步,也不能让恐惧阻止向往。此时他的胸膛,已装满了无畏的勇气。
世界很大,那便去走吧。不管,天涯有没有边;不管,海角有没有岛,都决心一路向前。
……
一光和千灵沿河边,顺着水流走。虽漫无目的,但有水的地方就可以找到食物,不至于饿死荒冢地域。再者,千灵是水里圣灵,真找不到食物,它可以下去弄几天鱼来烤。
如今对于自身灵枢灵力的运用,一光已得心应手,用点灵火烤东西完全不在话下。
大约顺河流方向行进三天,千灵看见滩涂上,有一个与四周格格不入的东西。
走近观察,发现竟是一个人。那人背向着天,爬在泥沙里,没有生命迹象。
一光不久前才经生离死别,不愿看同胞暴尸荒野,便让千灵下水去把他冲上岸。
第一股水柱冲完,那人居然醒了,捶胸呕吐几次翻过身。他翻身后,面向天空,一光便认出他的容貌,竟是右直。那个让一光无法反驳、无法接受、无法忍耐的粗鲁男人。
不知是有缘还是冤家路窄,一光又遇上右直。
右直刚恢复心肺功能,意识模糊,身体虚弱,说一句话都困难。
一光不忍心丢弃他,去周围生起两堆火,并在他身后背部垫了高高一层野草。
最后,千灵再出马,吸出右直身体里喝下的河水。
夜幕很快降临,如灰黑巨布盖到头上,灰蒙蒙一片,四周的景物也都潜入黑暗,看不到原貌。
那时,右直终于从“左方快跑”的梦语中惊醒。醒来的第一眼,右直便认出正一脸嫌弃看着他的一光。他无力地敲敲额头,淡淡说道:“是你!没想到,你又救我一次。”
一光在烤鱼,收回视线看着鱼回道:“当然呀,出了我还有谁。俗话说,事不过三,大英雄可不能再让我救了!否则,这脸面该往哪放。”
说话时,一光也在轻轻打自己脸。他打得不是很重,却发出了响亮的“啪啪”声,在夜色中显得更响亮。
右直脾气,哪受得了这个,心里、嘴上早憋出一堆教训的话。
可最后,他没发作,将所有的教训憋回了肚子,苦笑道:“哎!谢谢你!不过话说回来,我们是真有缘。大叔也不是不通人情的人,来,这令牌送你,算是表达一点感谢。”
令牌跟着结束话语尾巴,从右直手中飞出。
一光眼疾手快,接住右直扔过来的“黑色青铜令牌”,不客气道:“这才对嘛,很好,从今开始,我与大侠恩怨一笔勾销。对了,这令牌很值钱吗?”
“不值钱,但很重要,说不定有一天你能用得着。”
右直身上还有伤和未清毒素,回完话,便盘腿坐下了,开始驭灵打坐。
一光知道,右直只要打坐,立刻就会变哑巴。反正,鱼已经烤熟,天大的事,都先扔一边吧,填饱肚子才是眼下最迫切之事。至于右直,留两条鱼应该足够了,可来回移动视线分析一番右直体型和烤鱼大小,他还是将鱼留了三条。
千灵是灵物,自然不吃鱼,它只吸食新鲜水草灵力。而且,它特讨厌别人在它眼前吃鱼。
一光也不喜欢,看着右直严肃的容貌吃鱼。他背过了身,一边吃鱼,一边观看右直报答自己的青铜令牌。
令牌是一个椭圆形,鹅蛋般大小。上方为八卦图,中心画着一只腾空的九头鸟。下方是一块平滑的铜面,刻有一个繁体“右”字。令牌四周,到雕有一些精美花纹,像散落的羽毛,又像某种藤条植物。背面就没有什么介绍的,雕琢、画面跟正面一模一样。整体说来并不算美观,只有中间那只栩栩如的生九头鸟,看上去有几分威武和神气,但终究是一只少见的死物。
一般的鸟,只有一个头。青铜令牌上的死物,却有九个。所以,这九头鸟,应该不会是生活在一光的世界。发挥想象思维,一光看着令牌,琢磨到把鱼和鱼骨头完全分离,好奇心总算用完。
没了好奇心,吃饱后的一光,便想着美美睡一觉。他毕竟走了一天,吃饱后身体很快便感到疲惫不堪。此时,圆月当空,干净如洗,河滩清风淡淡,草香飘动,着实让人想融进梦里,永远不出来。
睡之前,一光担心右直夜里冷,起身去火堆旁又加些干柴。抽干柴噼里啪啦燃烧之际,一光又向四周喊了喊,呼唤千灵回到身边。
……
千灵正在河流中享受水草的鲜美灵力。它已经发现,这河中含有灵力水草极少,流动的灵子却特别多。为了追寻流动灵子下落,它游动跟去看了看,查看是谁让自己没有饱饭吃。带着一点埋怨情绪,千灵气势汹汹加快速度,游过大概两里水路。在一处深深水底,它发现一头大怪物。
怪物很大,体型超过一头成年水牛。四条腿像长颈鹿,眼睛像马那般大,全身上下几乎全是白色,偶有几处灰色斑点,看起来有点呆萌又有点凶恶。奇特之处是。它头上长着四个斜向上的黑尖角,远远望去,像一头变异的有角长腿鹿。
千灵不敢贸然靠近,停在水中远远观望。那货现在,仿佛在河中吸食各方灵力,需求比几十个千灵还大。就灵力大小来看,此时千灵,应该是水中灵力最大的。它若被那货发现,必然会成为对方的头等美食。
可现实,往往事与愿违。那货从千灵来到,已感知到它的存在,之所以未及时动口,就是想慢慢前移,寻找绝佳时机一击抓住千灵。它一边走,一边抬着没睡醒的眼皮,看似懒懒散散,实则十分精密地关注着猎物所有动向。
千灵感到了恐惧,不管三七二十一,对视一眼,转身就开跑。那货也第一时间发觉,猛地睁大眼睛,腿部发力,搅浑河水迅速跟上。
水下的行动,很快从河面上突显,原本平静河面,骤然涌出一波又一波海豚跳跃式水浪。滔天的水浪,竟有三层小楼那般高,前行宽度,几乎将整个河面占据。气势恢宏,铺天盖地的巨浪,像水怪在河面奔跑。
河岸之上,疾风也毫无征兆地突袭来,树枝、落叶哗啦啦响,纷纷被卷向半空,旋转着、翻滚着打到高大树干上,撞得咔嚓脆响。与此同时,天空响雷四起,闪电交错,魔术般瞬间从天而降,狂暴、无礼、无情地捶打着河岸四处。
右直的打坐,被突变天气打断了。他立即跟一光赶到河岸高处,观察形势,便发现了远方移来的要命大浪。大浪正像一面黑色巨幕快速冲来,笼罩天色,遮挡月光,急速地吞噬一切。
“快逃!”是一光本能第一反应。
右直冷静得多,极目环视一番四周,发现四周可躲避的建筑和山体,竟没一处。真是祸不单行啊,伤没好,又遇上这出,实在是倒霉到顶了。
急速涌来大浪,速度不减,丝毫无同情之意,转眼就将至了。
不能再只抱怨了,右直随即发动全身灵力,抱上一光几番跳跃,赶到河岸上最高一棵树间。往后,两人就只能对天、对地祈祷,盼望脚下大树的韧性,能挺过眼前大浪。
高高的树杈上,右直开始跟一光一起面对风雨打击、闪电恐吓。很快,他们的全身都已湿透。右直为护住一光,将他死死拽到了怀里,像父亲在危机时刻,保护自己孩子那样。
天空闪电,自然不留情面,时而惊现,照亮天穹,照出两人影子。两个人影,偶然闪现,显得厚实落魄。因为,没有人知道,大浪过后,一光和右直是否还能如此站立。更没有人知道,他们不是真正的父子。
在自然力量面前,父爱也不一定能阻挡。
千灵却绝不愿让一光有危险,那怕自己去拼命。它在水中,突然转身,目光如炬看向了追击而来的凶恶怪物。
近在眼前的大浪,便奇迹般地停下了,翻滚着悬在上空。
水中的千灵,发射了水柱,利用自己全部本事发起攻击,守护着一光和右直。
一光向下看去,知道是千灵在水中保护他和右直。
他挪了挪脚站稳,便以手作扩音,朝下方水中大喊道:“千灵!若是水中有怪物,快逃,不用管我们!”
右直一听,一巴掌拍到一光后脑勺,嚷道:“小混蛋!它不救我们,全都要马上嗝屁。你可别小看那小鱼人,能力大着呢。”
“它那么小一条鱼,怎么能打得过弄出如此动静的怪物?”一光极力为千灵反驳。
右直无奈连连叹息,懒得给一光解释,下一秒便发动“虚视”,观察远方的灵力动向。
远处的地方,竟是一片风平浪静,截然不同于这边的恶劣天气状况。如此看来,天气突变是因为水中怪物。而且,它应该会运用什么能力控制天气和水,但能力控制却在一定范围。有一定范围,那它离开水中,或许更加有胜算。
不知是与右直心有灵犀,还是歪打正着。一光又开始向下大声喊:“千灵!你往河岸上平原逃,那里大,我们也可以下去帮忙。”
如此情况,千灵根本没办法,一光怎么说,它就怎么做。片刻后,它便转身向岸上游去,大浪也跟出了河面,冲上岸,随后化作一个圆圆巨大水球,急速追上。不过,四周的狂风暴雨天气仍未改变,持续为水球中怪物提供着气势和实力支援。
水球刚离开,右直也抱起一光从树上跳下,跟在后面,想办法帮千灵。
右直现在,虽排出毒素,但伤没好全,灵力只恢复到七成,不敢贸然进入饿鬼道逆境“化无形”。他只能先保持着顺境“心无虑”境界,于翻滚球形水浪后,用“破魔斩”切掉部分水。没想到球形水浪的水,是由灵力所控制,许多灵化灵子藏于其中。右直使用的破魔斩,正好可以像削水果般,将巨大水球一点一点切小。
然怪物不容对付,右直即便能削掉水,水球也会重新吸收暴雨,再次复原。如此反复,吃不消的反而是右直。
千灵到无需担心,他的攻击是水,逃逸中便能从暴雨里随取随用。
水球中那怪物,追击千灵几百米,好像发现了什么不妥,渐渐放慢脚步。它慢慢停下,突然掉过头,改变了攻击目标,向右直和一光冲来。或许,它是感受到右直身上强烈涌动的灵力,觉得后面人比千灵更美味。
人会追求美味,怪物又有什么权利不能呢。
怪物改变策略,放弃了哈密瓜似的千灵,转而开始追击右直这个大西瓜。有舍有得,怪物到聪明得很。
右直却皱起了眉头,见大水球冲来,一把便将一光推开。为避免一光受伤,他用了灵力。推开一光后瞬间,右直就被冲来水球吞没,消失于平原。
水球中,水流湍急,仿佛有无数个旋涡,转得右直头晕眼花。几乎没挺过十秒,他便被迫张开嘴大口,跟随水流旋转,动弹不得。
一光站在水球外,内心焦急万分,又不知所措。
疾风骤雨下,他恍惚在闪电光线中,看见了右直落到地面的玄铁剑,发狂般跑过去。
他捡起,手中有了剑。剑身森冷血意,在雨中闪闪发亮,像是在提醒一光,狠狠斩下去。
抽刀断水水更流,活水是怎么也斩不断的。
右直的生命,已是危在旦夕,救人刻不容缓。
一光还未出手,他手中有一把剑,一把拿起来都吃力的玄铁剑。
呵呵!很多时候,希望真是死亡前可笑的讽刺。
一光有剑,跟无剑有何区别?
焦急中,一光的脑海,记忆复杂交错而出。他想起了右直驭灵于剑大战牛老大的场景。
于是乎,双眼一横,他开始学右直样子,插剑于土,松般站立,接着将自身灵力灵子化附向手臂。过程完成,他再次咬牙去提那把玄铁剑,竟能拔起平平握在手中了。接着,一光继续用“虚视”,观察身体左方大片空地,发现很多游离的天地灵子。
既然灵力能依靠圣灵,那天地间灵子,是否也能拿来一用?
由不得多想,一光已无他法,剑必须随他心愿去战斗。
集中意念,再次闭上眼,一光让自身灵力从灵枢中如同丝线般飞出。他努力平缓心境,维持着那些丝线,再将丝线末端延伸至游离灵子的区域。
万物皆有灵,一捧水、一朵花、一颗种子、一片树叶,都能用之,然后还之。如此往复,生生不绝。
刹那间,一光仿佛可以听见、看见万物的微小变化。
风,仍夹杂着花草树木碎语,持续冲击着耳膜。雨,开始变小了,变得如情人柔软的抚摸,慢慢倾下。闪电,仿佛是一块美丽柔软色彩,不再凶猛无情。还有浑浊的泥浆、朦胧的水雾、微凉的空气、腐烂的树叶,通通都在呼吸,都在灵子间生活。
天地间的一切,在一光利用万物游离灵子时,仿佛变慢了。或者可以说,是时间变慢。
唯独有一件东西,泛出青白之光,直抒着一光内心无法撤销的杀意。
对,是那一把剑,右直的玄铁剑,一光握在手中的玄铁剑。
同一把剑,骤然在一光手中嗡嗡闪动,灵力迅速聚集锋利剑身。
一光稳稳站立着,屏住呼吸,使出全力顺势挥剑斩下。剑身滑坡雨滴,击出一道夹杂着闪电的刺眼青白之光。那光色明媚刺眼,划坡风雨,急速猛冲,径直射向那三四层楼大小水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