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品大战,虽未持续太久,但仍旧给张白圭心中烙印下了难以磨灭的印象,踏水无痕、水纵波涛,内力控尸,无不释放着四品武者的强大信号,那举手投足便是一场战斗的场景,令张白圭感悟颇多。
四品武者尚且如此强悍,若是换做一品的话……
张白圭肃然起敬,不敢再想下去。
村子里,钱府来人离开了,面庞肿胀的李老汉顾不得将那悬于梁上的大儿子的尸首放下来安葬,却是无比心疼的围在哭天抢地受了皮外伤的二儿子面前不断的打转,一双浑浊的眼睛里老泪纵横。
“小祖宗,你可不要哭了,伤着哪儿了,来来来,爹背着你去看大夫。”李老汉焦急的如热锅上的蚂蚁,失了方寸。
“我不去,村子里的大夫都是无能之辈。”二儿子捂着青一块紫一块的脸愤愤的说道。
李老汉立刻慌了神,“这,这可怎么办,没事,爹背着你去城里看大夫,就算是倾家荡产也给你看好。”
说罢这李老汉也不知哪里来的力气,一把将二儿子背在身后,一瘸一拐的朝着北远城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咳血,那二儿子不闹了,在自己老爹的背上兴奋的看起了沿途的风景。
张白圭望着被风吹的摇摇欲坠的李家老大的尸体,轻叹一声,将其慢慢放下来,竟是没想到昨日还与之论道谈天的活人今日竟然成为了梁下之鬼。
他问了村民李老汉的去向,而后与狂九刀和乌茜三人给李家老大找了个僻静之所挖坑安葬,由于不知这年轻的秀才真正的名字,张白圭只得在简陋的木制墓碑上刻上李家老大之墓六字,细想之下又觉得不妥,便改成了玄学李之墓。
或许,这才是李家老大最想要的身后之物吧,所谓朝闻道夕死可矣,也许这便是为何李家老大一夜之间悬梁自尽的原因,只因张白圭前一夜言语中对他的认可。
“以兄台的本事和对人生的感悟,足以当得起玄学奇门大师之称。”
昨日的谈话历历在目,今日却是天人两隔。
“李兄,一路走好。”张白圭三人伏地而拜,极为恭敬。
无论别人眼光如何刻毒,不管顽固父亲如何看待,他玄学李得到了别人的认可,哪怕只有张白圭一人。
胸中有情,剑舞随风。
张白圭脑海中空白如纸,手中剑法随风而动,或挑或刺,招数接连变幻,一连打出上百招不同的剑法,行云流水浑然天成,他眼眸微闭,剑尖所致光泽闪动,忽而想到朱广丹与孟家女的水上之战,剑锋骤然凛冽,脚步连动,沙沙作响。
枯木被剑光斩落,透出里面即将勃发的生机,积雪被剑锋吹起,迎着阳光绽放出五彩霞光。
剑起,剑落。
张白圭再次向着玄学李坟墓一拜,对于剑道的感悟再次加深,耳边传来沙沙的灵动声,原来是乌茜正在手持木棍施展大纵横剑法,经过几日的练习,这乌茜用剑已然有模有样了。
“如何?”乌茜发觉张白圭再看她,停手问道。
“如野雉翩翩起霓裳。”张白圭哈哈大笑,乌茜立刻脸色发青,将木棍扔向张白圭,却被张白圭慢步躲开了。
傍晚时分,张白圭三人终于走出北远地界,距离京师只剩百里之遥。
“九哥,前面有个客栈,今日咱们就借宿在此,明日出发赶往京师。”张白圭遥遥指着不远处的一家客栈说道。
“成。”狂九刀表示赞同,三人紧走几步来到客栈门前,往里看看,竟是空荡荡的,极为冷清。
整个客栈大厅摆放着十几张桌椅,只有一个戴着斗笠的青年坐在桌前低头喝茶,对张白圭三人的忽然闯入视若无睹。
“老板,来两间上房,再来一壶好酒,三斤牛肉!”狂九刀财大气粗,下山之时偷拿了不少的金银。
“等等。”张白圭唤住老板,与狂九刀使了个眼色,道:“九哥,你与乌茜先去房里吃酒,我还有些事情,一会儿再去,掌柜的,麻烦你将吃食送进房间罢。”
“没问题,我先带三位去住处。”老板满面荣光牵头带路,狂九刀虽然不明就里,但也并不担心,跟着老板进入了上房。
张白圭笑着将狂九刀二人送走,方才转身走到那独饮的斗笠男子面前。
“兄台可是在等人?”张白圭问道。
那人声音沙哑:“哦?何出此言?”
张白圭道:“兄台独自一人,却摆了两壶酒,两副碗筷,分明是在此处等候。”
那人呷了一口酒,声音低沉道:“只是我所等之人比想象中来的慢了些。”
那人一挥手,做了个请的手势,张白圭淡然一笑,与那人相对而坐。
“张兄最近可是风光的紧,上山为匪,截杀胡人,北远钱府打擂,签署天诛令,大闹离元宫,端的是名声在外。”
“此言差矣,圣人云‘人生在世,当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我张白圭不过是顺应天地民心,为黎庶主持公道,何以扯上名声这等世俗身外之物,镜花水月之属?”
“你还是一如既往的能言善辩,舍弃康庄大道而走这蜿蜒悬索,值得吗?”
那人抬起了头,显露出真容。
张白圭笑道:“只要发乎于心,行乎于侠,救世人于正道,便是值得,李兄,别来无恙,亦或应该称呼你为李大人。”
那人轻轻一笑,摘掉头上的斗笠,“张兄不必客套,今日我不是巡检,你也不是草民,直呼其名便是,犹记得那年寒窗苦读,你我立下长愿,不求富贵黄达,只愿匡扶黎民,是何等的意气风发,而今我愿望实现,张兄却背离了当初的诺言。”
李慧达举杯,一仰而尽。
张白圭端详着李慧达,“并非张某背信弃义,却是兄台违背了初衷,失了本心,敢问兄台,今日拦路,所为何事?”
李慧达眼中泛起精光,“我乃兵,你为匪,今日特来阻你进京,使命所在,还望张兄谅解。”
张白圭未曾想到这李慧达如此真诚,竟是直接道明来意,他的脸色一沉,道:“怕是要让你失望了,你拦不下我。”
“那也要试一试。”李慧达道。
张白圭沉默,盯着李慧达的眼睛,想要看出些什么,许久叹息一声,将手中酒杯递到嘴边,一饮而尽。
“张兄,且慢。”
见到张白圭起身要走,李慧达连忙叫道:“张兄可知令尊令堂如今正在县衙做客?”
“你威胁我!”
张白圭猛然转身,目光闪电。
李慧达笑了笑,继续说道::“张兄莫要误会,李某只是觉得令尊令堂与张兄的姨夫许久未见,所以请他们去县衙叙旧,若是张兄与我打上一场,无论胜负,二老便很快被送回去,若是张兄不肯与在下交手,二老怕是要在县衙多住些时日了。”
张白圭气势陡然升高,书生之气顿时消散,整个人挺拔如剑,带着锋芒。
“好!果真有些本事!”李慧达一拍桌子,剑刃出鞘,“此处狭窄,难以施展,不如你我去外面打个痛快,若你赢我任由你处置,若你败了,与我回县衙大牢。”
“如你所愿!”
春风拂面,张白圭与李慧达持剑站在客栈门口。
“我从你眼中看到了仁慈与优柔寡断,这种剑剑锋未开,乃是钝剑。”李慧达说道。
张白圭笑道:“无情之剑虽然锋利,却脱胎于有情,若失了本心,手中的剑刃再锋锐也抵不过人心所指,李兄,你着相了。”
李慧达不答,提剑出招。
“既如此,那便用胜负来说话。”
李慧达乃是正统武者出身,习武于离元宫,又在京师学过一段时间,无论是剑法还是内力都锋芒毕露,杀招纵横,招式之中剑影淋漓,手持一把独剑,却胜似千把鱼肠。
张白圭看的清楚,仍旧以大纵横剑术起手抵挡,李慧达劈砍之时他侧身变换剑法,尽量顺其力道,不与李慧达硬撼,实在避之不及也只能接下。
昏黄的夜色中,两人的身影影影绰绰,一个攻伐有度力若千钧,一个翩若惊鸿以轻搏重,双剑碰触之时火光四溅,绽放光辉,客栈里休息的人探出头来观看,啧啧称奇。
“果然,你的剑锋只能自守,张兄,今日是你输了。”
缠斗片刻,李慧达长衫猎猎,剑锋正盛。
“李兄倒是自信,你的剑太过锋芒,一开始便已经输了。”张白圭道。
李慧达气势如虹,周身气血翻滚,不输钱校尉的雄厚内力蓬勃滚滚,杀意漫天,既然劝说不成,他便不再留有后手,准备一鼓作气,拿下对手。
张白圭镇定自若,周身放空,仿若与天地一体,动作越发轻盈,脑海中剑招重重,秦王演剑术与大纵横剑术怦然勃发,无论李慧达如何出手他都能做到先发制人,令李慧达无法放开手脚,越发吃力,有一种拳头打在棉花上的无力之感。
剑出三十,张白圭提剑上挑,剑尖抵在李慧达脖颈之上,而李慧达的剑距离张白圭胸膛只差一寸。
“李兄,你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