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沐清风,如佩凉玉,如晴天的阳光不燥不晃,如阴天下细雨不急不浪,如清晨的空气清新怡人,如黄昏的落霞宁静朦胧。
源清正在清扫院子,扫帚在地上轻轻的移动,就像在为大地细细梳头。他还是那一身淡蓝色袍子,没有什么变化,有些旧,但是看上去很是整洁,和天空的颜色是一样的。
不知道源清是不是笑着,苏小竹只是看见他面上满是和善,平淡的好像一直在淡淡的微笑。
苏小竹垂眼看见端在自己手上的小茶壶和茶杯。简单的没有任何装饰,和绘画图案。只是糊了一层玄青色,烤制的瓷杯。不过色彩匀称,算得上中品。
要是用玉或者琉璃杯盏装多好。
慢移着步子,苏小竹走到院子石桌子前,放下手里端着的茶具。招呼来源清,给他倒上一杯清茶。
茶水呈淡青色,倾倒入杯时,茶香溢了出来。
香味浅浅的,有一种似曾相识的花香,但又说不出到底是什么花,花香之上又盖了清纯的有点像青草的嫩香味。味之浑然一体,清冽醇香,淡然沁心。
源清久久的看着面前茶杯中的清茶,玄青茶杯犹如湖底,玄色浓烈,清茶如湖水,悠波平静。只是色深水浅,看上去这样而已。
苏小竹也不愿催促,就看着清茶一缕一缕的冒着烟气。随他久久不动,久久不语。
“师兄,小苏。”善本的声音打破了此时的平静。
善本走了过来,看着石桌上那杯未曾移动过的清茶,望向源清:“师兄,你怎么不喝啊,我给师兄弟还有方丈送去,她们都很是喜欢,大赞滋味清午纯和。”
对着源清说完,善本又转头看向苏小竹:“小苏,你这茶是什么泡的啊,跟我喝过得都不一样,味道特别,清爽!又细腻。”善本一副意犹未尽的模样。
“这可不是普通的清茶,这泡茶的水,是百花凝露。是每每清晨我早起收集的各种鲜花花瓣上最新鲜的露水。茶叶,用的是清竹。是取竹子新长出来的竹叶,最嫩的叶尖。”
“我倒是喝过竹叶茶,但都不及你泡的这竹叶茶半分。原来是取水讲究。嗯,下次我也要集些花露,泡个半壶。”善本笑的眼睛快眯成了一条线,但看上去笑容随心,连带着苏小竹也感染一般,笑了起来。
“讲究的不仅仅是取水,这竹叶也是大有名堂,取的可是一棵百年青竹上的嫩叶,而且挑选也有名堂。可不是偷师就能完全学出来的。”这竹叶是苏小竹摘的自己身上的,自然是一般竹叶比不得的。
苏小竹一副傲娇的脸斜眼望天笑着。
“百年的青竹!我见过,可是一般竹过百年已是岁老,少有能长新叶,出嫩尖的,就是长了,也不能算嫩。”
“算你们运气好,我偶然遇见过一棵。便取了些叶子保存,要不是看在你们昨日寻我的份上,我才不舍得拿出来。”
“味道一点都没变。”
苏小竹和善本只顾着聊天了,完全没有注意到源清已经品完一杯清茶了。只是喝完随口说了一句话,才将苏小竹和善本的思绪拉回来。
“味道没变?源清,你以前喝过?”苏小竹疑惑的问,这竹叶是她独有,就算喝过类似的,味道也不可能一样,顶多像,怎么说味道没变。难得源清分不清味道的细微差别?
源清嘴角勾勒出一丝浅笑,十分的谦谦有礼:“没有,只是这竹叶清茶,味道着实好,喝第一次,就感觉像以前就喝过,味道很是舒心,让人觉得熟悉。”
“哦!”苏小竹似懂非懂的点点头。
源清又倒上一杯,眼中的光彩像杯中的清茶一样荡漾,水水的,柔柔的。
各种淡淡花香融为一体,又被竹的清气笼盖综合。随着寥寥烟缕,散在空气之中。
今日天空乌云偶聚偶散,阴晴不定,终于还是在午时下起来雨。这是苏小竹来人间这么多天,遇见的第一场雨。雨下的不大,淅淅沥沥。因为下雨,寺里的香客少了一半,而一些闲下来的和尚就进了禅房念经颂文。
苏小竹站在屋檐下,伸出双手去触摸天空降下的珠帘。一颗一颗,有的从她的指缝滑落,有的落到她的手心,碎成更小的颗粒。
雨渐渐大了许多,苏小竹再也安奈不住心中的狂喜,撩帘而入其中,自由,洒脱的摇摆起身姿。
很快她的头发粘在了一起,她的衣裙贴紧了肌肤。雨一行行划过她的脸庞,就像她的眼泪。她带着笑容,满心欢喜,像一只天鹅,沐浴在这场春雨里,洗涤着自己的羽翼。
眼前一阴,苏小竹没有等到雨点继续亲吻她的脸颊。她睁开眼,只看见善本撑着一把黄油纸伞站在自己面前。紧张的看着她。
“小苏,你怎么在这里淋雨,快些进屋,换上干净的衣裙,不然会感冒的。”
“感冒?什么是感冒?”说着,苏小竹躲开他的伞,又往雨里奔,善本无奈,只能拿伞跟着她转。
“感冒就是生病,生病可难受了。”
“没事,以前我经常淋雨的,我可喜欢雨了。你别挡着我呀,让我再淋会儿。”
雨,终于在善本的祈祷中停了,万物像换了件新衣服,充满洁净的香气。
“阿丘,阿丘!”苏小竹柔柔鼻子,“小善,这就是你说的感冒?还挺有趣的,阿丘!”
苏小竹打着喷嚏,身上披了一件天蓝色旧布僧衣,是善本送苏小竹回房间路过自己禅房拿出来给苏小竹的。苏小竹的头发还滴着水,滴在外披的僧衣上很是明显。等送苏小竹回去,僧衣上已经有一大摊湿处。
“都叫你不要淋雨了,现在生病了吧。”善本一副严肃脸。
“阿丘,小善,阿丘。快看我是不是长高了,我每次淋雨都会长高的。阿丘!”苏小竹按照善本的身高比着,想看看自己是不是又长高了。
善本也不好否了她的想法,苦笑的点头同意。
“我去给你煮姜汤,你回屋换身衣服,擦干头发。盖好被子在床上躺着。知道了吗?”
“哦,阿丘!”只是感冒而已,这是很严重的病吗?苏小竹想。
把苏小竹推进屋,善本就跑去寺里的厨房了,忙活了一阵,很快端着一碗姜汤敲响了苏小竹的房门。敲了许久,都不见苏小竹应声。善本想,她难道睡着了,但他一个和尚,也不好闯进一个姑娘家的房间。看着手中冒着热气的姜汤。善本摇了摇头。
等她醒来再重新煮吧。
苏小竹这一睡,就睡到了第二天。善本久敲房门,屋里没有动静。正巧李大娘又来寺里送菜,善本赶忙请她进去瞧瞧。这一瞧不得了,苏小竹发烧了,全身滚烫,还咳嗽,连话都说不出声了。
源清被善本匆匆拉来,给苏小竹诊脉。皱了很久的眉,然后源清才拿笔在纸上写上好几组苍劲有力的墨字,交给善本,善本点头,拿着纸飞跑出去。源清也退出了屋子,带上了门。
房间里只剩下李大娘和苏小竹,李大娘将源清打来的半桶水提进了屋子。将凉水到在脸盆里。给苏小竹一遍又一遍的擦着身子。众人忙了半天,苏小竹才退下烧。但脑子还是有些迷迷糊糊。
她睁开眼,看着屋子里围着她的众人。李大娘有些喘,头上有些密汗,但脸上的皱纹书写着和蔼可亲,嘴上的笑容,也真诚的温暖。
善本有些着急,瞪大了眼睛。对着苏小竹东瞅瞅西看看。
源清还是一如既往的平静脸,毫无波澜,一只手放在胸前一只手念这佛珠,像在超度亡魂。
“我,不,讨厌,雨。”苏小竹用沙哑的声音,有气无力的吐着字。“我,讨厌,做人。做人,难啊!”
后面的话她说的欲哭无泪,众人没有听太清楚,只当她还没有清醒,再说胡话。
“没事了,那我就先回去了,小橙子还在家等我回去做饭呢!”李大娘想起她的小孙子,赶忙向大家告辞。
小橙子?苏小竹恍惚半天,才明白过来,原来说的是李大娘的小孙子承允。小橙子,苏小竹虚脱的扬了扬嘴角。生病果然不好,头脑都变迟钝了,明明自己已经够不聪明了。
善本送李大娘出去了,苏小竹一副迟钝的模样在床上眨巴着眼睛。
“水!”突然觉得口干,想喝水,苏小竹看向了离自己几米外桌上的水,巴巴看着。
源清移步桌前,净手倒上一杯清水来到苏小竹床边。
苏小竹因为生病,全身绵软无力,试了几次抬手,都很快落下,只能看着源清端着自己又喝不到。渴的她直舔嘴唇。
源清放下水杯,将她扶坐起来,又拿起水杯,喂她喝下。源清始终和苏小竹保持着最恰当的距离。
源清的手就在她的唇边,除了水的清气,苏小竹还闻见了另一种香味。
似有似无的。这是什么香?苏小竹从未闻过这样的气味,说有又无说无又有,隐隐之中,淡如空气。好熟悉,她感觉自己好像曾经在什么地方闻见过这种味道。
想在仔细闻闻,源清却已经收回了手,苏小竹舒了一口气,又躺下继续休息,肯定是她的幻觉,这生病可一点都不好玩。老天啊,快点让她找到那个人吧,做回妖,就没有这些事了。她要做一只快乐的妖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