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禾镇的西边,是一片茂密幽深的碧绿竹林。
竹林从下禾镇西的碧水河边铺展开来,向西绵延数十里,至今无人能说清这片林子到底面积几何。
这片竹林里,除了修长的碧竹、肥沃的褐土,地上还布满了尖锐如刀的乱石。
「乱石林」。这便是下禾镇当地人,对这片竹林的称呼。
隐天蔽日、令人难辨方向的层层竹叶,再加上满地危险的尖石,阻止了一切探秘者试图深入竹林的计划。
然而,下禾镇民对于这片乱石林的幻想,数百年来都从未停息。
有人说,这片乱石林,乃是古时大能贤者修行之时,将一根细小的竹枝插于土地、以真元灌溉,在七日之内繁衍而成;
也有人说,这片乱石林,乃是古时猎妖人于此斩杀青龙后,青龙尸体所化;
更有人说,这片乱石林的每一根碧绿修竹,扎根极深、直通地府,一旦将之砍伐,便有九幽阴气沿竹而上、吞人噬骨。
这一日,楚河便一路在贺鬼头的传音入密指引下,西出下禾镇,踏入了这片乱石林。
这林子极深极密,仅仅走出一炷香时间,楚河就已经完全陷入了一片阴森森的碧绿世界。
四周都是重重叠叠的竹枝,在这样的环境中,就连方向都难以判断。
“乱石林……吗?”楚河望着密密麻麻的青竹,深吸一口气,顿时感觉天地灵气沁入心肺。
修行人为何能上天入地、超脱于俗世之外?
原因就在于,不同于普通人,他们有能力感受到天地间洋溢的灵气,并将其炼化为体内可供驱使的真元。
天不满,地不平,万物皆有分异。
就连世间的天地灵气,在不同的地方,也有多寡之分。
于灵气充沛之地,口吸鼻呼皆为天地精华,修行事半而功倍;而于灵气寡淡之地,纵日夜运功,曾不能有分毫之进益。
九州之内,灵气密集浓郁之所,正因为有利于修行人的修炼,也往往被各大修行门派收作山门祖庭。
修行界之中,评判一个门派底蕴如何,最简单的方式,便是看其祖庭的灵气密度如何。
例如五大门派的山门,俱都是海内珍稀至极的灵脉纠结之所,其中灵气上达诸天、下临九幽,于此修行一日,可抵百日之功。
再例如鸿山门祖庭所在的大鸿山,虽说无法与五大门派所占据的天下福地相提并论,可也算是天下数一数二的山水灵秀、灵气充裕的所在。
而如今,楚河吸了口气,随即发现,这片乱石林空气中弥漫的灵气,居然醇厚非常,就算比起大鸿山的灵气水平,也是不遑多让。
楚河忍不住好奇地打量了一下四周。
茂林修竹,灰石褐土,看起来与一般竹林无二。
可鼻端浓郁的灵气,又分明宣告,此地下藏灵脉,乃是举世难逢的修行宝地!
为了占据类似的灵脉,各大门派在历史上曾经一次又一次撕破面皮、争上个头破血流!
——没办法,修行人的毕生追求,也就是多多积攒真元、早日晋级升仙罢了。
而一条有助于修行的灵脉,其诱惑就足以让最淡泊名利的修行者,变成无比贪婪的红眼强盗!
这乱石林历史悠久,一直就在这下禾镇西,各大修行门派又不是傻子,凭什么耐着性子、放着这洞天福地不管,居然不出手染指?
奇怪至极!
“小子,发现这片林子的古怪了吧?”
贺鬼头的怪笑声,通过传音入密传入了楚河的脑海。
楚河略一思索,沉吟道:“灵气充郁之地,往往容易孕育出妖兽、精怪、仙草、灵石,诸多天灵地宝,也往往只在灵脉附近出没。可这片林子……”
他弯下腰,捡起一片菱形石片,端详了片刻,摇头道:
“……这片林子中,却只有普通的竹木和石块,连个最低级的药草都看不到!这感觉,就像……”
贺鬼头在楚河脑海里一阵大笑,道:
“怎么,你觉得像是什么?”
楚河随手将石片向地上一掷,击起了几片干巴巴的竹叶。他舔了舔嘴唇,半信半疑地道:
“这感觉……就像是……这片林子中的灵气,乃是近来……突然出现的。以至于这里的草木竹石,还来不及受到灵气滋润、化为宝物……!”
“小子,你猜得不错!”贺鬼头嘿嘿笑道,“这乱石林里的灵气,正是最近才忽然出现的……此事,可是牵扯到了当今修行界,一个天大的秘密……”
秘密……
楚河抿了抿嘴唇,低声问道:“贺前辈,这秘密,是什么?”
“小子,你回头。”
回头?楚河连忙转过身去。
密密麻麻的竹枝中,一个瘦削的身影从黑暗中显现而出。
来人乃是一个干巴巴的瘦削老头,身上穿着破破烂烂的灰布长袍,经年累月的脏污之下,布面已经泛出了黑色。这人的长袍不系腰带,却用一根粗糙的麻布绳绑在了腰间。
这根麻布绳的右边,挂着一只酒葫芦,而左边,则整整挂着长短粗细不等的三柄剑。
“贺前辈!”楚河连忙朝来人拱了拱手,后者则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算是回礼。
尽管来人并没有自报名号,但楚河有一种强烈的感觉:对方,就是掌门人让自己来找的贺鬼头!
“你就是洛远江寄信说的那个,被修罗鬼附体的倒霉蛋?”贺鬼头斜睨着楚河,抖了抖腿。
“……是。”楚河苦笑道。
倒霉蛋……这个称呼,还挺合适的……
“你在那个酒馆的事情,我都看见了。”贺鬼头嘿嘿笑道,“据说你在鸿山门还有点名气,但江湖经验还是太浅……”
他从腰间拎起酒葫芦,灌了一口,对着楚河轻蔑道:
“那韩帮和冷月帮的争端,可不是你一个现在连真元都用不了的菜鸟,应付得了的!”
菜鸟?楚河一愣。
这还是名驰江湖的楚河楚大公子,第一次被人这么称呼。
“怎么,不服啊?”贺鬼头冲着楚河咧了咧嘴。
楚河微笑道:“您是前辈,楚河岂……”
红光一闪。
没等楚河说完,一柄泛着血光的细剑,就已经架在了他的颈边。
楚河自诩见过无数快剑。
曾有比武大会的对手,能以飞剑刺夜空中的流萤、斩枝头的落花;
曾有被楚河斩于剑下的恶徒,他的剑快过天际的飞虹、寂夜的流星。
但楚河,从未见过贺鬼头这么快的剑。
那纤细的血红利刃,就如同鬼魅一般,骤然出现在他的肩头,仿佛根本没有挥动的过程。
“小子,在这剑道上,你要学的,”贺鬼头轻轻歪了歪手中的剑柄,笑道,“还多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