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德拉微微睁开了一条缝,刺目的光线堪称猖獗的撞进眼里。
真亮,适应过来却很迷人,是个万里无云的大晴天,澄澈到透明的天空映在瞳中,美的令人心醉。
安德拉眨眨眼,如雷的鼾声随之响起。
一双大手有力的箍在她肚皮上,张浮鱼正抱着她呼呼大睡,神情猥琐,张着嘴哈喇子都流了出来。
阳光热烈,远方吹来的暖风和拥挤的睡袋让安德拉有些透不过气,搂着她的手也是那样的紧,紧到让她有些不舍。
被这样用力抱着是很有安全感的,安德拉正好是个很缺乏安全感的女孩。
她散乱的精神逐渐集中,放轻了呼吸,摸摸脸蛋,手脚完好,不渴不饿,精神饱满,再舔舔嘴唇,连皲裂后形成的血痂都无影无踪。
和换了一副身体一样不可思议。
昨夜四条威震根水的大肥蛆在荒原横行霸道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安德拉开始很害怕,可一想起精神污染早到了临界线,就没什么好怕的了,不过早一点执行去死的权利而已。
转身时,她其实是有那么点儿开心的。
她啊,经常做一个在漫漫长夜,满天繁星中独自逆行的梦,一手托雷卡哈霰弹枪,一手三菱军刺,凶悍的冲进巨颅大军杀的血流成河。
而不是抱着拧开发条的八音盒,躲在幽深狭小的地下洞窟哭的声嘶力竭。
梦醒后她总是想,要是自己真的有勇气的话,就不至于像现在一样痛苦了。
今天她终于等来了这个机会,虽然没有托雷哈卡霰弹枪和三菱军刺,也杀不了任何怪物。可她憎恨的从来不是巨颅,而是那个在洞窟内软弱的号哭的小女孩啊!
然后,就没有然后了。
安德拉断片了,她只记得自己转身跌跌撞撞的跑了几步,回头还想再看章鱼大叔一眼。
这一回头,睁眼就看见了今天的太阳。
安德拉有些怀疑人生,她好奇心很淡,在这片知道的越多越会被巨颅污染的土地上,旺盛的好奇心既是原罪。所以她对任何事情都懒得深究,无论是章鱼大叔自称外星人也好,在医院转了一圈就头顶称号也罢,她都不多问。
此刻,她却无比的好奇自己晕过去后,究竟发生了什么。
好奇的不是如何逃生,而是“污染”。
安德拉睁开眼时就察觉到了,自己的精神污染和头疼症都消失的无影无踪。
自从使用微管磁贴以来,头疼就成为了安德拉生活的一部分,即使下雨天影子都缺席了,它依旧按时到场。小女孩的世界就那么大,只有爸爸、圆滚滚和一个家,可大部分都被巨颅仆从毁灭了,她怎能控制自己不去恨巨颅啊?
一恨就头疼欲裂,可疼的再狠,她也忘不了血与火中的第十五山。
今天睁开眼,世界却温柔的不像话,好像从黑白变成了彩色,活泼可爱的让她想哭。
安德拉掰开张浮鱼的手,轻轻转身,双手撑在睡的死熟的章鱼大叔脖子两旁,俯视着他。
他颈下的触须重新长了出来,不安分的扭动、缠绕,安德拉小心的用食指碰了碰,触须立马打蛇上棍的缠了上来。
是大叔做的么?安德拉想。
转身之前,她有听到张浮鱼在用一种陌生的语言在和看不见的人说话。
大叔其实挺神秘的,有着使徒一般的外貌,还能无视巨颅的污染,也许真的是个使徒?
是被封印了?还是失忆了?
安德拉难得脑洞大开,给章鱼怪安排了一溜的狗血小说男主角身份。
张浮鱼睡的正香,迷迷糊糊中察觉抱枕不见了,用手到处乱摸,结果一把抓在安德拉屁股上。
小丫头还在脑内上演章鱼王子失忆记,臀部受袭直接噌的红了脸,一巴掌扇在章鱼怪脸上。
“谁?”张浮鱼一下惊醒。
“变态!拿开!”
“啊?”
“手!”安德拉大声说。
张浮鱼才明白过来,打了个长呵欠:“一根豆芽菜有什么好在意的,昨天雨那么大,你身上的衣服都是我帮你换的。”他冷不丁从睡袋中钻了出来,再用双手托住安德拉腋窝,怪笑的像个咸湿大叔,将她抱起来迎着阳光举高高。
“很可爱嘛。”张浮鱼说。
轻薄的白色雪纺连衣裙被微风扬起裙角,金发的小萝莉还在愣神。
安德拉的美轻易不出鞘,传说的妖刀村雨美在清冷的弧光划过喉管,刃身分泌雨水洗去鲜血的一瞬,这种美是如此难以忘却,正如她井底长夜中逆光而立的初见,大地被地平线尽头的血潮淹没时惊艳的微笑,荒原寒夜决绝的转身。
今天此时,妖刀再次出鞘。
明媚的阳光细致入微的在视网膜内描出了她精美的轮廓,雨水洗过的及肩金发披散下来,透明的天空和无垠的大地在墨色的瞳中晕开,睫毛细长浓密,因吃惊微微张开了红润的嘴唇。
宁静的景物、正好的阳光、风吹起的白色雪纺裙和小女孩错愕的表情,一齐将此刻绘成了一幅生动唯美的画卷。
张浮鱼欣慰的如个老父亲,朕的乖女儿穿军大衣都可爱的不行,更何况小裙子?
安德拉终于反应过来,惊怒交加,小老虎般呲牙:“你、你要干什么?放手!”
她想藏起雪纺裙暴露的手臂和小腿,这些地方都留下了密密麻麻的伤疤,很难看。
张浮鱼斟酌了一下语句:“还记得么?你说过我的这些触须很可爱,我一点都不觉得,甚至想割掉藏起来。我觉得你的伤疤很可爱,你和我一样也想藏起来,可喜欢你的人,是会连你所有的难堪都一起喜欢的。”
他虽没女朋友,但骚情的话可是在书中写了一堆又一堆。
“乱讲!”安德拉气的一脚踹在喋喋不休的张浮鱼的胸膛上。
这一脚没用力,张浮鱼却感觉到小丫头羞恼的似乎都要哭了,只好把她放下来。
圆滚滚趁机来到张浮鱼身旁,用手指着老主人,恶仆一般的哔哔哔,何方宵小,竟趁某不在玄德公身旁,偷袭主公。
张浮鱼一脚踢在圆滚滚肚子上:“死叛徒,给我滚远点,对了,去拿杯水给安德拉再滚。”
安德拉好不容易才平复了心情,接过圆滚滚老老实实的递过来的破碗,里面是半碗漂着沙尘的雨水,她慢慢的喝完,开口命令:“圆滚滚,之前我在百货大楼里拿的衣服,给我。”
张浮鱼瞅着小丫头裙下洁白纤细的小腿,心中叹了声可惜,真的很可爱。
圆滚滚打开恒温柜,拿出了那套亚麻面料的驼色长风衣和灰色的棉麻长裤。
“你闭眼!”
“好。”张浮鱼翻翻白眼,死咸鱼一般躺在睡袋上。
“你怎么会有裙子?我不是丢了?”
“详情请见第十二章。”
“你在说什么?”
张浮鱼懒洋洋的开口:“我们坐露天阳台时,不是有条地头蛇来收保护费么?你这人,不讲义气,直接溜了,我回头拿了连衣裙再下来的。”
“你拿裙子干什么?”
“因为男人也有打扮洋娃娃的梦啊!”
“变态!”安德拉冷哼,“可以了。”
张浮鱼转头,驼色长风衣几乎垂到安德拉的脚踝上,棉麻长裤松松垮垮,用一根带子绑紧。
要是再戴个墨镜,左手磕瓜子右手雷明顿,就有种黑手党萝莉杀手的范儿了,他心中评价。
“继续走?”安德拉绑起头发,再拉开步枪带背上。
“告诉你个好消息,我发现人踪了。”张浮鱼起身,指向东北角,“离我们还有不到一百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