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虎身形瞬移,堪堪躲过了湛竹手中刺过来的那把利刃,他手中的那盏灯笼也掉在地上,没了光亮。
屋里陷入一片漆黑,阮莘抛掉已经断开的麻绳,摸索着站起来,一把抓住身前的湛竹,拽住他的衣袖紧紧不动。
彭虎和阮莘还未适应黑暗之时,湛竹却好似眼目清明,他想带着阮莘往窗边挪去,方才他进来的时候把紧闭的窗子打开了一条缝,想从这里出去不是难事。
可就在湛竹准备移动脚步之时,那双清明的眸子见到虚空中射向阮莘的寒光,他便下意识去挡。
阮莘猛地被湛竹拉入怀中,心里还在寻思方才还十分羞涩的公子怎的一下子变得如此热情,便听见利器嵌入皮肉的声音,她慌了神,伸手去摸,却被这位羞涩的公子伸手一把压下。
湛竹环着阮莘,忍着肩上传来的剧痛,快跑几步,破窗而出。
阮莘看见这是一处破败的院子,院墙已经坍塌许多,周围是一片林子,此时夜色茫茫,一眼望过去便是无尽的幽深,她便暗暗记下这处院子的位置。
湛竹飞身而起,想要突破围墙,但只听他闷哼一声,在半空中急停,落在了地面上,脚步却是几个踉跄。
阮莘差点被这一起一落甩下来,不会武的她惊慌间伸手抱住湛竹,却摸到一片湿软滑腻的东西,与此同时,抱着她的那位公子闷哼一声,听起来十分痛苦。
阮家说到底是武将世家,即便阮尚书从文,也没断了习武的风气,因此,阮府各主子身边少不得要安排几个会武的丫鬟小厮,阮莘便是不会武,手劲儿也要比普通闺阁女子大得多,再加上她平日里惯会闯祸,十回里总有六回被罚背树桩子,再然后就是跑步,力气总也大得多。
此时阮莘听得这位公子一声闷哼,满面愧色,正欲问他伤势如何,却又是被外力一撞,双手不禁抓紧了湛竹的袍子,右手一不小心扣住了湛竹的伤处,只听湛竹又是闷哼一声,阮莘悻悻收回手,现在不用问她也知道这位公子是何感受了。
湛竹肩上中了暗器,疼痛难忍,好在他自幼时便开始习武,从未间断,此时倒也忍得过去,可怀中这位姑娘看着娇娇小小,下手却不是一般的重,方才那一下硬是生生将他的皮肉拉开,其中痛楚实乃锥心。
可现在的形式已经不容湛竹多想了,不知何时,两人四周已经围了一大圈黑衣人,隐有不抓到两人就不罢休之势。
阮莘感受到湛竹的紧绷,不由得从他的衣袍中探出头来,看见这般情势,先是一愣,随即沉下眸色,以往也不是没有歹人想要掳走她这个阮尚书的唯一嫡女,也着实因为她自己时常偷跑出府的缘故被歹徒偶有得手,可那些人大多是为财而来,并不敢真正地伤害她,可看如今这阵势,这些人是想要她性命了。
当即,阮莘对湛竹沉声道:“公子,今日之事你乃是受我所累,你身上有伤,不如快些离去,也好快些到七晚街阮府找到我父兄,届时他们定会派人来寻我,你的伤也可尽早得到医治。”
湛竹听到这番话,低头看阮莘,却撞入她那双明亮的眸子中。
湛竹从小双眼便于他人不同,他的眼睛不似大多中原人那般漆黑或是棕黄,而是带有浅淡的烟青色,若是不仔细看,连那抹烟青色也无法得见,也是因此,他眼力极好,也能够在夜间清晰地视物。
即便现在是黑夜,湛竹也能清楚地看到阮莘那双漆黑的眸子,那里面清晰地倒映着他的影子,那里面的清澈,让人想永远沉溺在其中。
不过这样的感触仅是一瞬便被湛竹压于心底,如今险峻的形势才是最要紧的。
当即,湛竹对阮莘道:“姑娘,抛下一个女子独自逃离绝不是君子之举,况且你并不会武,我就更不能把你丢下了。”
还没等两人过多的交谈,已有十数名黑衣人手握长刀向他们砍来。
湛竹因肩上负伤,手里也只有一柄短刃,怀中还有看似娇小实则身体结实的阮莘,如此一来,他的速度就被拖慢不少。
在双方交手中,湛竹的出手破绽百出,很快,他的身上就被砍伤几处,伤口源源不断地涌出猩红的鲜血,湛竹的脸因大量失血而迅速变得苍白。
湛竹身形猛地一晃,手中也无力再抱着阮莘,阮莘也自知如今再这般不妥,立马跳了下来,搀扶住将要摔倒的湛竹。
此时黑衣人已经握着泛着寒光的长刀向二人走来,阮莘取下左腕上的白银缠丝双扣镯,找到镯子内侧凸起的某个小点,用力按下去,镯子里边便滑出一个细小的纸卷,那里头装着她的一等丫鬟沅苏给她配置的软骨散,是给她平时防身用的,但剂量不多,恐怕不能支撑太久。
阮莘如法炮制,又将右腕上的镯子打开,里边滑出两粒红色的小药丸,这是沅苏为了防止她误吸软骨散而特意研制的清明丸,阮莘丝毫不拖泥带水,迅速给自己和湛竹喂下。
黑衣人还在步步逼近,阮莘目不转睛地盯着黑衣人,她全身肌肉紧绷,额上已流出冷汗,手中的纸卷已经半开,只等危急时刻的到来。
突然,一个领头的黑衣人挥舞大刀向阮莘砍来,她立马把手中的纸卷散开,纸卷上白色的细小粉末很快被风吹散,方才还攻势迅猛的黑衣人身体突然软散,跌倒在地,手中的长刀也在快要接近阮莘的时候掉落在地上。
软骨散随着微风的吹拂在空气中弥漫开来,两人四周的黑衣人已经软倒一大片,但因为软骨散剂量不多,扩散范围也不够大,所以有几个黑衣人还能迷迷糊糊地站着,不过骨头也软了一半了。
阮莘当机立断,把湛竹一把背在背上就撒开腿跑。
这么多年来,阮莘闯下的祸大大小小加起来也有数百件了,而这些闯下的祸无一例外会被父亲发现,然后就会变成她所受的苦。
阮莘绝不是一个坐以待毙的人,所以即使只有被罚的份儿,她也决不放弃任何一个逃跑的希望,所以在五岁到十五岁这十年的磨练里,阮莘的腿脚功夫已经能和她身边武功最高强的侍女丹苏相媲美一二了。
所以此时,阮莘很轻松地就带着湛竹突出了黑衣人的包围圈,但她也知道,仅凭那一点软骨散,根本不足以支撑很长时间,那些黑衣人很快就会追上来。
阮莘看了看前方望不到尽头的幽深,心略略下沉。
“我能看得见。”阮莘背上传来一个微弱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