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小休片刻后,撒尔逊跳上身侧的战马,沉声喝道:
“出发。”
当先带头,冲入了浓浓的黑暗之中,身后,三千精骑紧紧跟上,将几点余烬抛在了身后。
沉闷的马蹄声中,一道凄厉的响箭声自侧后方不远处响起,直刺入耳鼓之中。
副官脸色变了变,侧耳倾听了一下,急速说到:
“是蛮族的游骑,人数不明。。。”
撒尔逊扭头,看向响箭传音的地方,那里已经是黑魆魆的,影影幢幢间,不知隐藏着什么样的危险。
“来了么?”
撒尔逊自言自语着,随后肃容,大声命令道:
“第一大队,散开,以小队为单位,尽速驱离蛮族游骑,不得陷入纠缠。其余两个大队,加速,随我继续前进。”
随着令下,一队近千人的骑兵化成十来只小队,分散开来,朝侧后方响箭传来的方向迎了上去,很快便消失在身后的黑暗之中。
不一会儿,从后方好几处,传来隐隐的呼喝交战的喧嚣声,不时有火箭带起的一丝光芒,一闪而没。
撒尔逊并没有回头,依旧保持着高速前行。他知道这一轮蛮族游骑,只是为了游击骚扰,缠住己方前进的脚步,若是发现随时可能陷入遭遇战之中,自然会退去。真正的威胁,只在于前方。
果然,片刻后,身后的喧嚣声渐渐小了下去。
几乎就在同时,前方,几处不同的方位,传来了隆隆的马蹄声。甚至不需去听,从地面突然加大的震动上,也可以知道,有数量不明的骑军,自前方不同方位,拦截而来。
撒尔逊深吸一口气,吐气开声:
“所有人,换马,持盾,紧跟我,突击!”
说话的同时,撒尔逊并不减速,身体凌空跃起,落在身侧那匹空鞍紧随,体力更佳的另一匹战马上。
随即伏下身,右手单持骑士长剑,左手取下挂在马背的银色小盾,护持住头脸胸口。
靴尖用力,随着他东征西讨多年的纯血良马会意,速度顿时提升至最高。
身后,十余名身着黑甲的贴身护卫如影随行,同样换马,似雁翎般紧紧跟随,随后,整支大军同样提速跟上,整支大军,形成一个巨大的锋矢阵,往前疾刺。
星光稀淡。
正前方,隐约间,黑压压的蛮族骑兵同样形成一个巨大的箭头,丝毫不肯相让地正面迎了上来。
除此之外,左右两面,各有一个类似地锋矢状骑阵,从斜刺里疾插而至。显然打着将撒尔逊的大军拦腰截断的注意。
百步的距离,瞬息即至。
即将接触的时候,各有数十支火箭从双方射出,落向对面。
箭头带起的火光,在一瞬间点亮了这十几步的距离,让双方的身形和阵型分明显现出来。甚至狰狞的脸孔以及冷酷的眼神,都清晰可见。
但迎面急冲的两支骑军中,没有人的脸色稍有变化。甚至没有多少人在此刻分神,去取下腰间的角弓,射上看似必中的一箭。
每个人只是低头,伏身,握紧手中的刀剑,蓄力。胯下的良马则在看似不可能之中,加速,再加速。
这是真正的纯骑兵的对决,简单而直接。
黯淡的星光照射下,两个巨大的锋矢阵急速逼近,下一刻,迎面撞击在一起,发出轰然一声巨响。
就如两支真正的箭矢在空中相撞那样,斗气和兵器交击在一起,发出绚丽夺目的光芒。
每个人,都毫无保留地将自己蓄积至最大的斗气在这一瞬间释放出来,将高速疾驰的战马的冲力释放出来。
没有人在意招式或者技巧,只是尽自己可能地发出最大的攻击。不是你死,便是我死,就在这擦肩而过的瞬间。
。。。
撒尔逊的脸色已经苍白如纸,额际的褐发被汗水打湿,黏贴在脸庞上。堪称名器的长剑深寒厉雪已交至左手,空着的右手微微的颤抖着。而原本持在左手的那面银色小盾早就不知道飞到哪里去了。
撒尔逊是顶级的圣域;然而每次临敌作战,他也必然是冲锋在最前,身先士卒的那个人。
饶是以他的实力,这么连续不断,几乎没有间歇地全力激发斗气出招,也已经是强弩之末,后继乏力。
短短一顿饭的功夫,撒尔逊一行就遭遇了七八波来截之敌。人数多则千人,少则几百人,无一不是在蛮族中也可称精锐的百战轻骑。这还不算后方包抄追击的队伍。
这还是撒尔逊不时微调前行的方向,依据马蹄声,规避来敌正面交锋的结果。
还好他对敌方意图的判断十分正确,蛮族显然主要的目标是打散分割撒尔逊一行的阵型,以阻截延缓其逃离的速度,最终形成包围。因此正面拦截的力量并不算太强大,遭遇时也不做过多的纠缠死战。
如蛮族打得是全歼的主意,以这里稍稍估算便超过万人的蛮族骑军而言,撒尔逊这支号称帝国西征大军中的最强轻骑,只怕早已覆灭。
既然已经料到敌方的战略意图,撒尔逊全程就没有一刻减速,只是埋头策马,朝前猛冲;无论身后多少部属被攻击,打散,分割,都不曾掉头救援,或是稍停等待,连回头张望也没有几次。
这时候,就显示出真正的精锐,和一般部队的区别之处。
撒尔逊的部队,非但骑术精良,不逊蛮族;而且多年一起征战,配合无间。整个阵型,前后呼应,紧密而富有弹性,几乎没有留下什么可突破的空隙。
即便是硬生生地被敌军切割打散,见惯征战的精锐老兵的素质便体现无遗:几乎没有人陷入慌乱,或是各自为战,而是以小队为单位,尽力摆脱蛮族骑兵,朝主帅先前行进的方向跟随而去。
紧跟在撒尔逊身后五步,一名黑衣护卫单手高擎着那面血色圣剑旗,旗尖的上方挑着一盏魔晶灯。
这是经法师协会特制的魔晶灯,发出的幽幽紫红色光芒虽然不甚刺眼,但传得极远,有心人在数里之外亦能分辨出来。
持旗的人,已经是第五个了,前面的几人都已死在了蛮骑的冷箭之下。但这面血色圣剑旗仍然高擎不倒,指引着被打散的部属们聚拢过来。
星光依然黯淡。
除了几个零星的火把,以及火箭落在湿重的草地中,偶尔燃起的几个小小的火头,整个大地昏蒙蒙的,十分有利于趁黑脱逃的一方。
饶是如此,此刻,依然跟随在撒尔逊身后的也已不到千人。
其余的,在这短短一顿饭的时间里,一半已经战死,剩下的一半,此时尚未能够脱离,其结局,也绝不会好到哪里。
撒尔逊回头,视线越过身后的那几百人,投向再之后,那片森森的黑暗。苍白的脸上,两只深陷的眼瞳内射出比夜色更深的阴翳。
他并不是有闲情缅怀失落于敌阵中的麾下手足。因为他很清楚,自己和身后的这些人,还远未到杀出重围,脱离危险的地步。
不需要看得分明,只是从耳鼓内传来的隐隐的如附骨之蛆般地马蹄声,便可以知道,至少有两支蛮骑,分左右自后高速追杀上来。
马力已竭。
经过一整天的长途奔袭,又加上时不时的全力冲刺;虽然胯下的战马都是帝国百里挑一的最精良的纯血战马,到此时也已无力可续。虽然马上的骑士仍不停地鞭笞吆喝,速度依然无可避免的慢了下来,更多地,只是靠着本能,勉力奔驰。
而蛮族则是以逸待劳,被追上只是时间的问题。
人力亦将尽。
此地距离帝国的大营尚远,即便能摆脱身后的追兵,蛮族在前方十有八九仍部署有拦截的部队。马上的骑士,此时大多也已身上带伤。只怕再无余力突破下一轮的阻截。
自知形势恶劣无比,撒尔逊心下踌躇难决。
几次想着,与其逃至精疲力尽,被人轻松追上杀死;还不如趁着还有最后一战之力,调转马头杀回去求个轰烈战死。
但又怕这么一来,今次突袭的战略意义完全成了画饼。
只要将身后这近千人带回大营,便能达成出击的目的,大大提振整个大军的士气。
因为这证明了在蛮族最熟悉的大草原上,用蛮族最擅长的骑战方式,帝国军仍有能力突袭蛮族后方的后勤营地,并摆脱重重堵截,顺利回营。
一般的士兵,不会知道也不会在意有多少士卒因此而战死。剩下千人甚至百人回营,都没有区别。
但若是全军覆没,则会给本就低迷不堪的士气,再加个重重地打击;那个亚瑟,更有理由龟缩在大营内,从此不敢踏出营帐半步。
蹄声渐急。
身后的追兵,已至三百步之内。很快便进入了箭程。
而大营,仍在近二十里外。
功亏一篑的感觉,让撒尔逊十分窝火。
仰首望天,无声长叹了口气,正欲开口下令掉头决一死战的时候,突然间,前方几百米处,亮起了一排火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