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城之中。
杨文广和邵雍正争得面红耳赤。
“据报，契丹所伐木材多是百年参天巨木，堵塞山中来不及处置，为今之计当坚决予以反击，尽数焚毁之，如此契丹人则有所畏惧，不敢再犯！”邵雍指着西北山坳慷慨陈词。
杨文广则有些舍不得，这些木材都是做军械的好材料，就这么付之一炬未免有点可惜了。
“仲容（杨文广的字）！蛮夷畏威而不怀德，此正是立威之时，区区木材而已，莫效儿女之态！”
王磊进门便看到两人争执，想不到历史上以宽厚著称的邵雍，在面对国家大事时如此激烈，连忙上前拉开两人：
“康节先生，那批木材我也看了，确实难得，烧了可惜。杨帅也莫要舍不得木材，两军交战，关键还是在人。”
这话一出，杨文广和邵雍都不乐意了：“怀来，你这啥意思，说的什么两头话？”
王磊哈哈大笑：“先别管我啥意思，是不是我一说话，两位的矛头便都转移到我这里来了吧？”
邵雍和杨文广都是聪明人，见他惫懒，一起指着他笑道：“都说怀来猴精猴精的，一定有后话等着。”
看到俩人终于不吵了，王磊方把自己的想法一一道出来。
首先，木材肯定不能烧毁，要立威的办法多得是，烧木材也太low了。
那些木材虽然珍贵，却也有好有赖。
好的确实沉重，一根几达千斤，想要靠着畜力人力在狭窄的沟壑中往回拉，实在是不现实，一个不小心便是人仰马翻。
赖的却没什么太大利用价值，也就只能当柴火烧。
“木材虽好，不能拿人命去填。杨帅想要这批木材，我倒有个好主意。”王磊拿起一把筷子，放在了桌面上：
“两位请看，这一把筷子我想从桌子这边拿到另一边，必须一把手抓起来。但如果是这样呢？”
王磊把两根筷子放在桌面上做成轨道，上面又放了互相交叉的两三根，然后再把一大把筷子放上去，两根手指轻轻一扯，那一大把筷子便随着轨道移动到了桌子的另一边。
杨文广和邵雍又不是三岁小孩，自然马上便明白了。尤其杨文广少年时还参与过真宗皇帝陵寝的修筑，那些伐木工人的做法也差不多与此类似。
“怀来果然一通百通，是能人所不能。”杨文广竖起大拇指，他这是真心话，试问现在的读书人谁懂这个啊。
王磊摆摆手：“说起来简单，实际做的时候还要考虑多一些，比如拿那些赖的木材做轨道要考虑承受力、牵引力够不够，前边在牵引的地方要做好刹车制动装置，如此前面牵引的军士才不会有性命之忧。嗯，中间也要分段放置制动装置，防止急刹车反而造成事故。”
刹车装置什么的，霍华德斯塔克的记忆里有的是简易方法，王磊说起来头头是道。
邵雍和杨文广听得满头雾水，啥是杀车，车怎么了为啥要杀它？
“这不是问题，既然决定了，那就下面的人去做就行了。”王磊把筷子递给身后的杨畅，扭过头来看向杨文广，“现在有个棘手的事情，有关叛贼……”
作为军人，叛逆和敌国才是杨文广应该重点关注的对象，果然他一听便扔下木材让杨畅等人去处理，连忙问王磊是什么事情。
王磊这才将慕容王氏和李青萝等人的事情说了一遍。
邵雍听完眼睛眯缝着望向远方，杨文广听了眉毛则皱成一团，良久不语。
“二位倒是说话啊，这帮人该咋办？这事儿可不归我枢密院管，乃是杨帅你代州治安的问题。”王磊如今摸清楚了杨文广的脾气，促狭地将了他一军。
杨文广嘶嘶地倒抽一口冷气：“这种事情犯忌讳的，先圈禁起来，往东京上报吧。”
听见杨文广的话，邵雍猛地睁开了眯缝的眼睛：“仲容这是把麻烦推给上面吗？这可不像你平日勇于任事的作风啊。”
“那我能怎么着，不报？东京城的那些相公怎么看我，那我不成了和叛贼一伙儿的了？”杨文广有些无奈。
邵雍哈哈大笑：“自然不是让你不报，可以做做文章再报嘛。”
“怎么做文章？”
邵雍往王磊那边努了努嘴：“这就是枢密院兵房的事儿了。”
他和王磊搞出了慕容博的死讯，如今又听到慕容家来人，自然就想到王磊的鬼灵精，这么好的机会想必王磊也不会放过。
“知我者，康节先生也。”王磊微微一笑，向杨文广拱手道：“杨帅，你若没有意见，我便把我的想法说一说，实在是这帮人事关抗辽大计。”
杨文广不是心胸狭窄之人，明明是邵雍和王磊唱双簧，却也乐意从谏如流，坐正了身子示意王磊说来。
在王磊见到慕容王氏一干人时，就产生了一个隐隐约约的想法，是不是能利用慕容家去对付契丹人。
等到他进了关城，见邵雍和杨文广争论木材的取舍，便豁然开朗。
关键还在他自己说的那一句话：“两军交战，关键还是在人。”
慕容家和大宋的关系，其实就如同木材和轨道的关系。
大宋这条轨道要走，慕容家便不得不跟着走，大势在我，轨道上的人再挣扎也是无用。
除非出现了一个强力的人，能够狠狠心从轨道上跳下来。
慕容博差一点就要做成了，不过他的眼光太差，把着眼点放在了雁门关和萧远山身上，以此来挑动大宋和契丹关系。
实在是愚不可及，大宋官家虽然是有史以来最亲民的官家，但毕竟是官家，民间江湖上的一点小事挑动宋辽关系，简直可笑。
只要兵权在大宋手里，慕容博就注定不可能成功。
江湖人士个人武力再高，在正规官军面前都是土鸡瓦狗。
现在慕容家就连慕容博这样一个强力人士都失去了，剩下的还不是大宋想怎么拿捏怎么拿捏。
什么？靠慕容复？
那也要他有机会长大才行啊。
而他能不能长大，在现在这一刻，就端看王磊的心情了。
王磊就拿捏住慕容复这一个婴儿，便可逼迫慕容家帮大宋去对付契丹。
虽然不会有太大作用，但总算能配合官军的正面行动不是？
这也是一招伏笔妙棋。
但此地乃是代州，是杨文广的地盘，王磊要用慕容家的人，还要问过杨文广。
所以他才使眼色，让邵雍和自己唱了这么一出双簧。
“对付契丹？”杨文广听王磊说了拉拉杂杂半天，就抓住了这四个字，眉头一下子展开了：“只要是对付契丹，人随便你用，至于上面问下来，我自己担着。”
王磊没料到杨文广这么好说话，稍微一想也随即明白了。
杨文广和契丹是世仇，老祖宗就死在契丹人手里，只要有机会对付契丹人，他肯定是支持的。
当下三人达成了共识，正松了一口气，忽听门外一阵喧哗：
“打死人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