孤坟,坟上有草,大漠中的草,在挣扎。
月明星稀。
皎洁的月光洒射,掠过枯树枝,落下一片鬼影。
影影绰绰。
有多少说不完的话?
又有多少诉不完的心肠?
边玉山静静的站着,站在那孤零零的坟墓前,神色中间带着种不可掩饰的哀伤和怀念。
“这里就是老军侯长眠的地方?”身后那个站立着的汉子,一如他的名字一样,如铁如山。
边玉山道:“嗯!”
他的声音嘶哑,接着说道:“这里是我父亲的长眠之地。”
铁山沉默了片刻,道:“他应该是一名值得敬佩的长者。”
边玉山又沉默了良久,才缓缓道:“他真的是一名值得敬佩的长者。”
他的父亲,他的老师,他的引路人。
一片乌云悄悄的掩过来,遮住了月光。
边玉山转过身,问道:“你真的愿意跟随我?”
“是。”铁山道。
“我是一个不幸的人!”边玉山叹息。
他的脸上全无表情,又有谁能看的出这具面具下究竟隐藏了多少辛酸的往事?痛苦的回忆?
一个不幸的人,怎能因为自己的不幸再去牵连其他人?
边玉山已经伤害了太多人,但这如铁如山的汉子却不懂。
是不懂?还是不愿懂?
“我也是一个不幸的人。”铁山道。
两个不幸的人,是宿命。
乌云散去,露出了月光,地面上的人影却是多了一个。
“是谁?”如铁如山的汉子变的谨慎起来,他的一双肉掌已经变成了铁一样的颜色。
这一双肉掌,已经蓄势待发,可裂金断石。
边玉山毕竟不是瞎子,早在那人出来之前,他就已经有了发觉,终于淡淡说了句:“你不是他的对手。”
铁山愕然,但却对边玉山的话十分信服,心有不甘的退到了一旁。
边玉山走上前说道:“你来干什么?”
黑衣人道:“我只想问你一件事。”
边玉山的眼睛里有了一丝闪动,道:“问吧。”
黑衣人点点头,道:“你真的要杀他?”
边玉山的语气突然冷漠,道:“是。”
黑衣人的声音冰冷,道:“为什么?他可是你最好的朋友。”
“曾经是,但如今却不是了。”边玉山道。
黑衣人的眉头紧皱,似乎内心十分痛苦,他说道:“宁指挥的死,只能说是战场上的迫不得已。”
“够了!”边玉山愤怒了,他忍着怒气一字一眼道:“可是他已经死了!”
黑衣人陷入了沉默,良久之后他才缓缓着说道:“我会阻止你。”他的声音中透着疲惫嘶哑。
“你可以试试。”边玉山的语气冰冷。
他的话音刚落,剑光忽起。
黑衣人的剑,一病黑色的剑,在夜色之中不着痕迹,只有一点寒光。
极致的剑光,在铁山的眼中是一种死亡。
他的冷汗已起,他知道,换做自己,绝对接不住这样的一剑。
在他的生平里,从未见过这样的剑光。
好似是夜空之中的流星,璀璨极致。
边玉山的剑也已出鞘,朴实无华。
力与技的完美结合,紧紧的贴住了黑色的剑,将这象征死亡的完美一剑弹开。
剑落了片差,生死即在一线间。
但边玉山却停住了手中的剑。
停在了黑衣人的咽喉之外。
他凝视着黑衣人年轻的面容,缓缓道:“你进步了!”
黑衣人的脸色终于有了细微的变化,他沉声说道:“可我还是输了。”
边玉山淡淡道:“也许你没有输,换做曾经的我,接不下这样的一剑。”
“输了就是输了!”黑衣人神色有些恼怒,不愿意接受边玉山这样的安慰。
“你还真是老样子!”边玉山摇头苦笑。
那个孩子,终究还是长大了。
两人的沉默,让月色淡了,乌云密了。
雨,来得突然,渐响,渐密。
枯枝躯干摇曳。
可伫立的三人,依然在雨下。
边玉山长长的吐出口气,突然开口:“小放,你为什么要离开?”
这声呼唤,打碎了沉默,唤起了记忆。
那个懵懂的孩童,此刻变的冷漠。
“我以为你不会问。”他的语气变的冷漠。
“我想我应该知道答案。”边玉山道。
黑衣人笑了,是嘲讽的笑,“你为什么不去寻找答案?”
边玉山无言以对。
黑衣人却不给他反驳的机会,又道:“说来说去,你只是一个懦夫。”
他说这句话的声音很大,比千万滴雨点打在枯枝树干上的声音还大。
边玉山无法反驳,可是脸上每一根肌肉都已紧绷。黑衣人说的这句话,就像是根针,刺入他的心。
他的懦弱,他的冷血,是两个极端的世界,永远平行。
边玉山无言以对,但铁山却是厉声驳斥:“你有什么资格这样说!”
他无法忍受心中的血衣遭到这样的污蔑。
“铁山,转过身去。”边玉山有些头疼,倒不是生气,而是局面比较棘手。
铁山下意识转身,背对边玉山。
黑暗中的黑衣人,已如嗜血一般盯上了他。
他的剑,带了十足的杀意。
黑色的剑,岂非就是死亡?
一如多年前的他一样,信念崩塌,只剩了黑色的死亡。
他的人还少年。
少年心气,一心向往那山的最高峰。
于是他来了。
面对着这天下无双的剑客,心里竟忽然想起了他那卑贱的童年。
一个大雪满天的深夜。
他赤着脚在雪地中奔跑,因为后面有人追逐。
他从主人家逃了出来,因为他偷了主人家的一件皮袍,因为这严寒冻死了人。
他被那家主人追上,绑在树上,用藤条鞭打了一夜。
多年以后,等他再次回到那里的时候,他已经不再是当初的那个卑贱少年,当年的主人家跪在他的面前苦苦哀求,可他心中没有一丝一毫的波澜。
他穿着袍衣,站在雪地里,看着那人活生生的被打死,他的心中有一种莫名的畅快。
现在,他面对着铁山,听着他的斥责,心里竟忽然有了当年被鞭打的感觉。
一种无法言明的刺痛,一种难以压制的怒火。
于是他的剑出鞘。
没有章法,没有花招,只是一心置对方于死地。
他的剑,好似是夜空中的鬼魅。
铁山,如铁如山,却无论如何也躲不过这样的一剑。
可惜的是,边玉山不会放任他就这么杀了这如铁如山的汉子。
边玉山的剑又出鞘。
剑光闪,停顿。
所有的声音,所有的动作全部停顿,甚至连这泼天的雨幕也全部停顿。
那如疾风一般的快剑,被他用剑尖轻轻的一点,竟然横自折断。
这三尺三寸的剑,被拦腰折断,没了剑尖,变成了一条三尺多长的铁片。
黑色的碎片如流星一般划过铁山的发尖,淹没在枯枝躯干中。
黑衣人神色发怔,他手中的剑没了锋利。
边玉山的剑已入鞘,脸上有一丝的可惜。
他是为自己,还是为这黑衣人?或许两者都有。
黑衣人轻轻得突出口气,想开口又忍住。
雨下得大,铁山早已渗出了冷汗,交织在他的脸庞上,分不清哪是汗水,哪是雨水。
生与死的距离,从来没有如此的接近。
他看着这两个绝世的人物,有一种感觉,叫做漠视了死亡。
片刻以后,黑衣人忽然像是如释了重负,神情疲惫,他有些嘶哑着说道:“我现在才明白,你的剑不但能杀人,而且还能救人,或许,这就是你我的差距。”
边玉山不置可否。
黑衣人收回了手中的断剑,问向边玉山:“你救他,是因为他是你的朋友?。”
边玉山道:“不是。”
黑衣人又问:“是你的属下?”
边玉山回答:“也不是。”
黑衣人问:“那为什么要救他?”
边玉山道:“因为他这条命是我的。”
黑衣人笑了,似是嘲笑,似是讥讽:“这话你曾经也对我说过?”
边玉山不否认。
他曾经许过很多的诺言,又怎么可能一一去兑现?
只是,他却一直在前往诺言的路上。
他的沉默,是在否认?还是在掩饰?
雨来的快,停的也快。
枯树林里的泥泞折腾了地面。
乌云间已有阳光露出来,天已明亮。
黑衣人的背景已经渐渐消失在了他的眼前。
如铁如山一般的汉子呼出了一口气,他问道:“他是……?”他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敢确定,有着深深的疑虑。
“他是蒙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