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道剑光,天下无双的剑,不可思议的剑法。
凉意已袭身。
刘三已经感觉不到了自己的心跳,他的手中紧紧攥着一缕断发,身体止不住的颤抖,死亡的阴影慢慢褪去,他才重新掌控了自己的身体。
他缩了缩身子,退回到人群之中,再也不敢挑拨众人的情绪。
之前他在人群中有意的挑拨了一句,引得众人情绪沸腾,却不想城楼上的那人悍然出手。
只一剑就震慑住了众人。
与他一样,所有人的手里都紧紧攥着一缕断发,有些畏惧的望着城楼之上的那个人影。
一剑之下,不管是男女老少,束发散发,长发短发,这城下几千人的手中都多了一缕自己的断发。
真是不可思议的剑法。所有人的心头都是惊吓,没有人会怀疑,若是在吵闹下去,下一次断的可能就不止头发了。
这一刻,刘三有些茫然。
这么多的人,竟然比不过一个人?
何况那人看上去与他相差无几。
刘三的脑子是空白的。
他的心中终于有了恐惧,他终于认识到,他和其他人一样,在一些人的眼里只是蝼蚁一般的存在。
可是下一刻,他就看到娄宁竟到了那人的身旁。
他突然开始无比仇恨这个人。娄宁这样的人,凭什么站在那里。
此刻,他无比希望那个人能突然出剑杀了娄宁。
至于他为什么会有这样得想法,刘三不敢承认,也不愿深思。
在内心深处,刘三绝不希望那道貌岸然的娄宁得到高高在上的贵人的认可。
因为,能够得到这样殊荣的人,只能是他自己。
娄宁已经登上了城楼,边玉山还是静静地站着,在他的眼里,面前站着的仿佛就是一座高山。
巍峨厚重,令人仰止。
娄宁深吸了一口气,他不得不来。
为民,为命。
城楼下的几千流民都在静静的看着他。
——
高楼,楼上有窗,窗前有月,月下有花。
一点孤灯暗淡,照映在边玉山身上。
他的身边,不再孤独,已经多了一只精灵。
这只精灵,且不说她是如何的倾国倾城,只是过于英气勃发,很大程度上让人忘记了她的容貌是如何的出彩。
边玉山对她的印象还停留在很多年前的那个女孩的身上,却不想时光荏苒,当年的小女孩已经成长成了亭亭玉立的少女。
少女侧身而坐,手肘抵在桌面上,望着边玉山的侧脸,带着三分崇敬,三分愉悦说道:“我就知道玉山哥不是一个冷血的人,那些流民有了粮食,肯定能等到大军到来。”边玉山皱了下眉,只是叹了口气道:“我只是希望不要再死人了。”
这话语气有些沉重,让少女不禁收了自己的笑容,也沉默了。
她凝视着他,过了很久,才幽幽说道:“你能回来,真好!”
边玉山也沉默了良久,才低低回答:“其实我希望我永远也不会回来。”
少女的声音更温柔:“其实我明白你的想法,只是希望你能忘了那段……”
边玉山的脸上突然露出了痛苦之色,忽然打断她的话,挥手道:“你走!”
看着他的痛苦,她的眼睛暗淡了,窗外的明月也暗淡了。
一片乌云掩了过来,淅沥的雨下了起来。
她悄悄的站起身,轻声道:“你该睡了,我也该走了。”
边玉山没有回应,还在看着窗外的黑暗。
少女幽幽一叹,轻轻的离开。
边玉山的手已经抓紧了栏杆。
小楼下,黑暗中,已经站了一个人。他究竟站了多久,没有人知晓。
只是两个人,却在隔空对视。
一双眸子,在黑暗中明亮。
苏和阿夫迎着雨滴,久久伫立,不管这雨滴如何的宣泄,他就像是一个雕塑一般,一动不动的站在那里。
边玉山苦笑:“苏和,苏和阿夫,你为什么会到这里?”
他的心中已经多了一丝莫名的慌张。
因为他知道,苏和阿夫是一个骄傲的人,若非是没有办法,他是永远也不会来找自己的。
他推开窗,忽然窜了出去,从冰冷的雨点中,掠过高墙,落在了苏和阿夫面前。
“你……”他刚想问一句,就见一只刀光向着自己疾驰。
“疯子!”边玉山暗啐了一句,剑已出鞘。
别人的剑法或如狂风,或如骤雨,但他的剑法却只是简简单单的刺、挑、挡。
许多武功,大道殊途,最终可以化繁为简,归于简简单单的一个杀招。
边玉山就是一个这样的人,世间剑法他已经见识到了太多,最终都融入了他的剑中。
是以他的剑法,只是简单,再简单。
苏和阿夫的刀很快,快到极致,刀光闪烁不停。
一眼望去,仿佛是雨天里的狂暴雷霆,肆意宣泄。
若是旁人,没和他交手之前,单瞧这雷霆的狂暴就已胆怯。
就连边玉山,在这狂暴的雷霆之下也有一些些力感不消。
他一面用剑格挡,一面暗暗思量,苏和阿夫面沉如水,一言不发,仿佛蓄势待发的火山一般。
边玉山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
只是苏和阿夫的力若千钧,每一刀的出击都仿佛是面对着生死仇敌一般。
边玉山久守必失,但他又不想在这里伤及苏和阿夫。
于是他凌空一掠,后退四丈,蓄势一剑。
剑意袭人。
点在刀身上。
只听得“嗡”声响起,气流急冲。
冲散了泼天的雨幕,在瓢泼大雨下竟然形成了一个真空带。
雨滴落不下,水流浸不透。
刀身剧烈颤抖,苏和阿夫也在颤抖,可是他的双手却死死的抓住刀柄,想要控制住这刀的抖动。
只听“嗤”的一声。
气劲勃发,苏和阿夫以刀伏地,他的脚下,出现一道裂缝,延伸至街角。
他剧烈的喘息,仿佛耗尽了全身的气力。
就在这时,高墙内突然飞出一个人,手里明晃晃一杆短枪,直刺苏和阿夫。
这一击时机很准,苏和阿夫已经没有了躲避的机会。
“小妹住手!”边玉山轻叱一声,剑已动。
极致的剑光比雷霆更快。
“叮”的一声。
剑尖点在了枪头上。
一击偏差,铁枪已经从苏和阿夫身边探了过去。
“嗤”一声,他身上长袍被刺出一条长长的痕迹。
衣袍尽碎。
一击不成,少女还想再来第二击,但短枪已经被边玉山握在了手中。
“住手!”他面沉似水,轻轻呵斥。
少女瞪大了双眼,满脸的不可置信,她不敢相信边玉山竟为了这一个已经不是朋友的敌人而呵斥她。
“你……你吼我?”少女被刺伤了,却没有退缩。
边玉山道:“他现在还不能死。”
“可他杀了宁指挥使!”少女不甘示弱反驳。
“他现在还不能死!”边玉山只一句话便闭上了嘴。
他闭着嘴的时候,嘴部轮廓立即变的冷漠。
所以只要他一闭上嘴,任何人都应该能够看的出来他已拒绝再谈论这个问题。
少女瞪着他,眼睛里露出痛苦之色,她是为了什么?是为了这可以手刃而不得的仇人?还是为了边玉山的冷漠?
边玉山静静的看着她,直到她有泪珠流下,直到她转身走进了街巷,也没有多说一句话。
他就是这样一个人,伴随着他的,只能是痛苦。
少女人已经到了远处,没在了黑暗中。
苏和阿夫的全身已经湿透,可是边玉山不开口,他也绝不开口。
边玉山的目光终于转向他,伸出手问道:“可好了?”
苏和阿夫扶住回答:“好了!”
边玉山道:“你本不该到这里来。”
苏和阿夫苦笑:“我也希望自己不会到这里来。”
“出了什么事?”边玉山盯着他的眼睛问道。
“十三失踪了!”苏和阿夫道。
十三是钟琪的乳名,也只有最为亲近的人才知道。
边玉山的脸色终于变了。
他的剑在手,苍白的手,鲜红的剑。
剑光划过,雨幕停顿。
他的剑已经架在了苏和阿夫的脖颈上。
这是柄天下无双的剑。
他用的是天下无双的剑法。
现在这剑就在这里,任凭是谁也躲不过。
“你是来送死的?”边玉山沉声道,声音中压抑着怒火。
“是!”苏和阿夫道。
“可是你还不能死。”边玉山收剑回鞘,冷笑道,“留着你的性命,找到她!”
苏和阿夫道:“可是……”
边玉山打断了他的话,冷冷道:“我不需要理由,你只回答,能还是不能。”
苏和阿夫的眼睛亮了亮,似乎下定了决心,道了声:“能!”
这个“能”字说的如侠刀斩钉,利刃断线,看来他已经不再犹豫,也不再踌躇,而是打破了心魔。
他的心魔,那个诡秘的地方,他已经不再畏惧。
苏和阿夫已经站了起来。
他站起来的时候,握着黑色的刀。
漆黑的刀,苍白的手。
雨滴打在他脸上,冷冷的,一直冷到他心里。
他终于慢慢的抬起头,凝视着边玉山。
他的脸上全无表情,瞳孔却在收缩。
边玉山也在凝视着他,发亮的眼睛中带着一种奇怪的神情,也不知是跨越时光的回忆,还是今时今日的失望?
边玉山是兄长,他是贤弟,他跟随着他的脚步,却越走越远。
边玉山不知道自己是该欣慰,还是该悲哀。
两人的目光接触,仿佛触起了一连串看不见的火花。
苏和阿夫忽然道:“请帮我!”
边玉山道:“怎么帮?”
苏和阿夫目光落下,凝视着他手里的剑,过了很久,才缓缓道:“回到那个地方!”
雨,暂停。
寒风凛冽。
黑暗中的城镇,就像是一片荒漠。
边玉山还在沉默着,只是脸上没有一丝的惊讶。
“你早就知道我要说什么?”苏和阿夫问。
边玉山慢慢的点了点头,轻声说道:“如果不是那个地方,你会来找我吗?”
苏和阿夫没有否认。
边玉山叹了口气继续道:“从哪里来,就要到哪里去,也是时候去看一看了。”
苏和阿夫眼睛里忽然露出中混合了痛苦和愤怒的表情,过了很久,才缓缓道:“是要去看一下。”
边玉山闭上了嘴。
苏和阿夫也闭上了嘴。
可是他们的眼睛并没有闭上,他们同时看见了几个人影,聪黑暗中走了出来。
一个青年,一个老者。
都是老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