宗三少再次被她逗笑，抬眼时，深邃眸底盈满熟悉的笑意：“我就喜欢你这个说一不二的痛快样子。”说着，勾了下唇，表情却多出几分算计：“我的条件很简单，我要你答应我，有朝一日，我若进神殿，你必须陪我一起。”
就这样？
卫芷兰还以为自己听错，头顶飘满问号。
她不懂，他若想进神殿，进就是了，云析夜不是已经给了他信物，许他自由出入了吗？还要人陪做什么？
可别告诉她，是因为他害怕，所以才要拉她一起啊！
“你进神殿做什么？”卫芷兰到底还是多了几分心眼，没有因为急迫，就胡乱答应他的条件。
宗三少反问她：“你真的想知道吗？”
卫芷兰回他一句“呵呵”，语气比表情更加冷漠：“不想，爱说不说！”真当谁都稀罕他卖的关子呢……
宗三少也不生气，重新将那朵荧惑花搁回瓶子里收好，转头交给身边小童，冲他们挥了下手，示意他们退下。
瞧他这意思，似乎有话要说。
卫芷兰想了想，便叫禾业他们也退远一些。
禾业不放心：“不行，我们都走开了，万一他对你不利怎么办？”
卫芷兰安慰他：“没事，你们这么多人，他不敢对我怎么样。再说了，我有自保的能力。”
然而禾业还是不敢掉以轻心，一边带人小心往后退，一边命令手下，将这周围悄悄围起来。
而他自己，则守在十步开外的地方，目不转睛地盯着卫芷兰这边的动静，以免发生什么意外，他来不及应对。
就这样，宗三少一步步来到卫芷兰面前，在她的注视下，轻轻捞起自己右边袖子，露出半截手腕。
在那里，绑着一条黑色缎带，是他随身必备的饰物，几乎走到哪里系到哪里，还特意打成了很好看的花结。
卫芷兰以前就曾注意过，只是当时没怎么放在心上。
卫芷兰不懂宗三少给她看这个做什么，难道是想炫耀这带子有多好看吗？
然而事实证明，她想错了。
只见宗三少一拉那带子，花结立时散开，随着轻拂而过的威风飘落在地。
与此同时，卫芷兰眼底乍现惊色：“你……”
她看到了什么？
黑色的……刺青？
他居然也是……
卫芷兰一时不知该做出什么样的表情。
宗三少勾起一个自嘲又带着几分残忍的冷笑：“没错，你没有看错，我和你一样，也是一个黑阶废柴。”
“怎么会？”卫芷兰默默咽了口唾沫，脑中空白一片。
不是说，她是百年来，出现的唯一一个黑阶废柴吗？
那宗三少这是……
“怎么会？我也想问！”宗三少放下宽大的袖子，言语间带着几分莫名的耻辱与愤恨：“怎么会，怎么会是我？为什么是我！为什么是你跟我！”
他一连发出好几声诘问，深深的恨意揉在字句之间，轻轻一捏，便碎成无数利刃，扎在人心上，锋利带血。
“明明这个世界那么大，那么多不能修炼灵力的普通人，凭什么他们都可以好好的生活，而你我，却要因为一个废柴的身份，遭尽白眼，受尽唾弃！”宗三少悲哀地看着卫芷兰，说着说着，忽然笑了。
不知道为什么，卫芷兰看着他那样笑，心中不觉升起一丝不忍。
大约是境遇相同的缘故吧，卫芷兰很能理解宗三少的感受。
说老实话，她也曾无数次问过自己相同的问题，也曾无数次记恨过这不公的命运。
可她后来想通了，古人有句话说的好，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
正是因为她对命运的不甘，才造就了她如今的强大。
这也从侧面说明了，苦难，或许是成就一个人最好的方式。
然而宗三少，显然没有想明白这一层。
“我了解你的感受。”卫芷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较先前，少了些敌意，多了些苦涩：“相比起那些天生就没有灵骨，我们这些有灵骨却无法修炼灵力的废柴，反而更受人轻视，为什么？因为这个世界本来就是这样的。”
若你生来便属于尘土，那你即使一辈子屈服于尘土中，也只会被人看作是理所当然。
可若你本应高居云端，却最终跌落于尘土之中，那你势必会成为全世界的笑柄，那些曾经仰望你的，羡慕你的人，都会冲上来踩上你一脚，就像她和宗三少这样。
“所以，是这个世界的错，不是你跟我的错。”
“说的好！”宗三少拊掌大笑，笑声回荡开来，震得头顶树叶沙沙作响。
可不知为何，卫芷兰心头却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你说得对，是这个世界的错，不是你我的错。所以，”宗三少顿了一顿，缓缓抬手，猛地捏掌：“我要改变这个世界！”
卫芷兰心头一紧：“你要干什么？”
宗三少掀起眼皮，一瞬不瞬凝视着她，眸底闪烁出意味不明的寒光：“我要摧毁那些恶心的，所谓的强弱之分，重建这个世界的秩序。”
他似乎很得意很骄傲的样子，用力抓住卫芷兰的肩膀，诉说着自己疯狂的念头：“你想啊，倘若所有的灵力者都变成你我这样，那么，还有谁会来嘲笑我们呢？”
他是要把整个天字大陆的灵力者都变成废柴？
“你疯了！”
宗三少松开她，说话声带着细细的颤抖：“我是疯了，从我出生的那一刻起，我就注定会疯！”
他退后一步，表情逐渐变得狰狞：“你知道，十八岁前的我，过得是什么样的日子吗？就因为这个该死的刺青！”宗三少抬起自己的手腕，过于激动的情绪使他面色涨红，五官扭曲：“因为这个刺青，我的家族视我为耻辱，我的亲生父母将我丢在这里，不闻不问。甚至有几次，我病得快要死了，央求他们来看一看我，他们都不肯来，为什么？就因为怕人发现，我这个宗兴阁未来的少主，竟然是个该死的废柴！”
说起那段日子，宗三少五脏六腑都被怒火烧得几乎快要化掉。
那种绝望、无助，他相信满天下除了卫芷兰，没有人能够体会！
而卫芷兰也果然露出类似怜悯的表情。
可是为什么？为什么是怜悯！
他这辈子最痛恨的就是怜悯！
尤其是她的怜悯！
宗三少藏在背后的手暗暗攥起，两只眼睛不知不觉爬上猩红的血丝：“这样的日子，我过了十八年。若不是我那个好父亲身患顽疾，无法再诞下子嗣来继承宗兴阁这百年的家业，他们也许一辈子都不会让人知道他们有我这个儿子！”
在他十八岁成人那天，他终于等来了他的父母，也终于离开了这座可怕的牢笼。
然而，自由的代价，就是他不得不隐藏起自己的身份，并过着每天都要提心吊胆的生活。
他受够了，受够了！
“所以你明白了吗？我所遭受的，一点不比你少。这也是为什么，我会恨！我恨这不公的命运，更恨这个所谓强者为尊的世道！”
“所以你才想进神殿，改变世界，改变命运？”
就像，曾经的原主那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