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路上这一小段插曲,沈小鱼和紫陌来到西边地界时已经日照西斜。
扬子坡上草色枯黄,四周竹林也尽显颓败之意。
小姑娘默默跟在沈小鱼身后,肩背耷拉着,小脑袋低垂,早已没有起先的活泼自然。
沈小鱼心里有了斟酌,猜想紫陌与那追马少年之间曾有着某些过节,而且这过节对于她来说很是深刻。
但......在该不该向紫陌询问这一事上,他选择了闭口不言,毕竟他若与人牵扯过多,实在有弊无利。
他往后斜瞟了一眼,小姑娘的发顶始终没有抬起,他无奈的在心中叹了一口气,停下脚步,尝试着再次揉了揉小姑娘的脑袋。
小姑娘倏地抬头,扑哧扑哧的眨起了眼,看上去有些惊讶。
沈小鱼犹豫道:“待会……给你买糖。”
小姑娘呆滞半晌,随即咧开小嘴,脸上绽放出花儿一般的笑。
沈小鱼见自己的举动达到了目的,收回手,朝四周观望而去。
竹林深处有风穿行,卷起的竹叶似枯蝶飞舞,毫无生机与活力。
沈小鱼不清楚所谓的灵息屏障是不是就设在此处,于是释放出一缕死人息,让其去一探究竟。
死人息如一条灵巧的蓝色小蛇脱离了他的指尖,在他前方打转了一圈,嗖的一下没入了竹林。
他安静的等待着,片刻,周围仍是平常无异,但他的眉头却越锁越深。
因为在死人息没入竹林的那一刹那,他就已经感觉不到其的存在。
甚至......召唤不回。
这对于他而言是绝对不应该发生的事。
死人玉对死人息的控制力足以达到方圆百里,更何况他这几日练的就是关于死人息的收放,炉火纯青不敢说,这种情况确是第一次发生。
他来不及多想,打算亲自去竹林里弄个明白,可手上突然传了一阵暖意。
他回头看去,正见小姑娘牵住了他的小指,冲他摇了摇头。
沈小鱼心道奇怪,又见小姑娘抬手指了指竹林,他顺着小手看去,浑身不由一怔。
只见竹林深处,一缕淡蓝幽雾飘了出来,徐徐地向前行,行动过程中,它长出了手臂,然后是双脚,再是头。
幽雾变成了全头全尾具齐的幽魂。
幽魂由一开始的飘荡变成了双脚直立行走。
走出竹林的一瞬间,一位书生模样的青年出现在了二人眼前。
沈小鱼对于怪力乱神之事从不排斥也不尽信,但此刻所见,着实让他背脊发凉。
小姑娘也不禁往他身后缩了缩,牵着他小指的手,微微发抖。
青年书生长得极其寻常,似乎对自己当下的处境也有些困惑,挠着脑袋,向沈小鱼走了过来,出声问道:“小公子,请问皇城方向怎么走?在下似乎在竹林里迷路了许久,多日未曾归家,家人肯定担心极了,还请小公子指条明路。”
青年谦逊友好,不带恶意。但沈小鱼仍不敢放心,死人息居然变成了活人来向自己问路,这等玄妙之事怎能轻易接受?
青年见二位孩童对自己目露警惕,以为是遇见陌生人造成了紧张,于是温和的笑道:“小公子,别害怕,我不是坏人,你只要指条路给我就行。”
沈小鱼按捺下心中的疑惑与震惊,告诉了青年方向。
青年道了声谢,急切的走开了。
看着远去的背影,沈小鱼心思渐沉,不管这件事是由于什么力量造成的,这种力量都不是他今日所能应对。
他再次往竹林深处看去,秋风依旧再吹,竹叶依旧簌簌而响,一切都是如此平常,却让沈小鱼无法在前进一步。
无论是先前的老乞丐还是当下的祈山,都让他感觉到自己在大邱的土地上是多么的渺小。
再一次,
他束手无策。
......
......
杨柳河畔,夜色迷人眼,淡淡的月光洒在河中,泛起莹莹涟漪。
沈小鱼领着紫陌往徐府走。
小姑娘似乎被竹林前那么一吓,把烦恼都吓没了,偏仰着脑袋,一脸天真的瞅向沈小鱼。
沈小鱼有所感,却无心看顾,兀自的向前走着,他把脑海中所有姬风老怪和白瞎子他们教授的知识都梳理了一遍,却一丝关于今日所见的头绪也找不出。
可见在魔教关入无极之境的七百年里,大邱在不断的增强着实力,而且极为神秘,说不定已经达到了坚不可摧的地步。
祈山,确实是个不可忽视的存在。
那么......他今后又该从何处下手呢?
想着想着,徐府的大门已近在眼前。
可还没等二人走近,“唰唰”,一黑一白两道人影,如灵狐般从徐府屋顶闪现而出。
沈小鱼眉头一皱,急忙道:“你先回屋去,别乱跑。”不等紫陌点头,他已催动死人息,朝人影狂奔的追了过去。
......
两道人影在一幢幢屋顶间飞跃的极快。
可沈小鱼狂奔在巷道中也并不觉得吃力,虽然他还没达到能御风御物飞行的程度,但他已能轻松自如的将体内死人息运用到身体的各个部位,将它们强化,达到速度与力量齐齐迸发的境界。
这比寻常修道之人修行灵息要来的困难的多,且不说死人玉天生带有抵制和反抗,单单说那冰寒淬体,就比寻常灵息要强劲且可怕百倍。
沈小鱼日夜苦熬不曾松懈,如今,他穿梭在夜间的身影,似豹似狼,眼神如炬。
追逐了一会,两道人影停在了一处琉璃红瓦铺就的屋檐上。
沈小鱼闪身到角落的阴影里,静观其变。
黑影并未遮面,月光下,能看见他嘴边有一道瘆人的疤痕。他整个人半蹲着攀缘在屋脊边沿,成蓄势待发之态。
白影身穿一袭蓝白锦衣,负手站立,浑身透露着潇洒与不羁,正是荀子云。只见他勾唇一笑,带着戏谑道:“影魅秃鹰当真是好本事,跟了本将军几天居然敢跟到将军府。”
黑影神色一暗,阴恻恻道:“你知道我在跟着你?”
“哈哈。”荀子云仰头一笑,“原来张太尉如此小看在下,真是令人难过。”
“荀子云,”黑影的话中透出狠厉,“你的确本事不差,可那又如何?徐府还不是一败涂地,血洒皇城。如今你独木难支,还妄想翻出什么大浪?”
荀子云神色渐敛,声音变沉:“告诉你们张太尉,我徐府随时恭候他的大驾,不必让人行此偷摸之事。若让我再次发现,我定会让他不得安宁。”
四周空气压抑的令人窒息,黑影冷哼一声,不再纠缠,闪身离去。
远处夜空拨云见月,银白的月光照向荀子云的侧脸,犹如雪翎枪上的寒芒般冷冽。
沈小鱼把气息控制的十分微弱,他知道稍有差错,便会暴露。
他藏在阴影里,仔细琢磨着这二人的对话。
张自白与徐府有着莫大的关系。
徐府的背后一定藏着什么隐秘,由于自己太过疏忽,导致错过了某些关键的环节。
他边想着边悄悄地撤离。
等他刚一离去,穆元鸿不知从哪个角落跃到了荀子云身旁,单膝行礼道:“末将参见将军,信来了。”说着,他递过两份信札。
荀子云接过,打开第一封,依旧是一个点,他面色未改,动用灵息将其化成了粉墨。
打开第二份时,上面只写有两字——金陵,却见他眉头深锁,沉声问道:“孟尧出使金陵可有消息?”
穆元鸿摇了摇头:“未曾收到。”
“加派人手,务必在九天大典前找到他。”
“是。”穆元鸿领命。
荀子云远眺向前方的黑夜,脸色变得肃穆,沉默无言。
风雨,
终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