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品状排行的变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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话说端午那日后,尼山书院近来氛围就变得奇奇怪怪的。
祝英台在相亲宴上与梁山伯相遇,当时骗他的借口至今令她很不自在,梁山伯竟然一丝都没有怀疑她是女子,也不知道她是该哭还是该笑。
而梁山伯在相亲宴后又顶着王凝之的身份遇见了谢丞相,谢丞相也很是赏识他。
谢道韫对王凝之满意了,陈子俊心情消沉了,王谢两家婚事昭告天下,他死心了,又一段暗恋口不能言沉入心底。
欸,可怜的单身狗陈夫子。
来了书院已有两个月,众学子都沉下心来安静学习。考核日就要到了,众人跟现代高考状态一样,只剩下紧张。
学堂里很安静,医舍却不安静。荀巨伯正式成为一名实习医者,他爱慕兰姑娘,下午一下课就来医舍帮忙干活,每每兰姑娘医治学子的时候就会出现,来给她打下手。
祝英台因为相亲宴的事情后意识到原来那种奇怪的心情是喜欢,她心慕梁山伯。可是来书院是为了用功读书报效朝廷,怎可陷入儿女私情。她第一个想法就是远离梁山伯,及时遏止住这段念想。上了课也不和他探讨学问,下了课也躲着他。梁山伯不知道是因为他的原因很是郁闷无解。
王灵之表示,她也很郁闷,回来那天晚上也不知道什么时候睡过去的,这段时间辗转难眠,马文才这个磨人的小妖精。
陈子俊因为谢道韫定了亲在宿舍喝闷酒,醉后掉了台阶不慎摔伤了胳膊,书法课和琴艺课就让师母代上了。师母温柔贤淑,琴棋书画样样精通,琴艺尤为精湛。
陈夫子伤心又伤身,郁郁寡欢,看样子没一段时间是走不出来了,上课也上得无精打采。
……
这一次的品状排名,梁山伯和祝英台双双上榜。
“此次品状排行第一名,分别是梁山伯,和祝英台。”陈子俊报着品状排名。
品状排名按理说是籍才学人品的,其中曲折,却皆以朝廷派来的教席喜好占了大半,陈子俊就是朝廷派来的教席夫子。
梁山伯除了一个剑术,其余都很出众,但陈子俊看不起他庶族出身。当然他也不喜欢祝英台,一个士族,和庶族交好还结拜,何况课上总是顶撞自己。
陈子俊在排品状排行中起到了至关重要的作用,他虽不愿让他们得第一,但因端午相亲会上,梁山伯表现十分好,先是入了谢丞相青眼,又是得了王凝之赏识。
王谢两家他得罪不得,看到梁山伯被器重赏识,又因祝英台得了谢道韫夸奖,他才不得不将梁山伯和祝英台放在了第一名。
接下来是马文才王灵之王蓝田等人的名字。荀巨伯才学品德也是不差,但他家世比不上前面几人,所以稳稳在第五不可撼动。荀巨伯此人也是个旷世奇人,从不在意这些。他虽刚直不阿,但嘴碎促狭,为人仗义善良,但不愤世嫉俗。
新一轮品状排名的结果一出,众学子纷纷齐去查看。
“竟然是梁山伯!他怎么也能上榜了!”
有学子看到品状排名,提出质疑,便有人窃窃私语,怀疑陈夫子转性了。
“公子公子,上榜了。”银心欢快的朝祝英台招手示意。原来是梁山伯和祝英台一行人也来看品状排行。
又有人讥讽他们说祝英台贿赂夫子,祝英台又否认反驳,说他们是凭本事上的榜。两个书童也说他们的公子是天造一双,地造一对。好一场闹剧。
不爽的则更不爽了,比如,王某田同窗,他不爽的是因为知道是谢安的缘故鄙视陈夫子。再比如,马大爷。
王灵之料想马文才会对这次事情不忿,出了宿舍前往挂品状排行榜的地方看看品状排行看王蓝田说的是不是真的。
“梁山伯!”马文才愤愤不平,“凭什么,凭什么你的名字就可以挂在这里!”
王灵之寻声看向他的方向。
“一个乡下来的破落户,就连我马家最卑微的奴才都比你强三分。”
马文才站在品状排行前,恨恨道:“比权势,比身份,比才学,你哪一点比得上我马文才的脚后跟。都说你敦厚善良,在我马文才眼里,你就是个伪装善良的小人。”
弯弓搭箭,斜睨挂有梁山伯名字的条幅:“我告诉你,只要有我马文才在的一天,就永远没有你梁山伯的出头之日。”说罢往条幅上面放箭。
等发泄完,他发现王灵之走了过来,正目光平静地看着自己。
马文才被发现了也不恼,冷笑开口:“你全看见了?”
王灵之点了点头。“之前我和王蓝田也在榜上,你是因为这个看我们不屑。”她肯定道。
月色那人转过头来:“你也觉得,我马文才技不如人?”
见王灵之不说话,马文才脸色愈发阴沉。倔强如马文才,但王灵之不能昧着良心:“一昧比较为了品状排行是没有意义的。”
马文才又不屑道:“梁山伯只不过是这次运气好罢了。”
的确,不是谁都能正好参加了订亲宴还能顺带得了谢安赏识。但是梁山伯确实是有真才实学,这个榜上有名也是经得起考验,运气也是实力的一种,这就是梁山伯出头的契机。
马文才见王灵之默不作声,又是一声冷笑,更为恼火。
“家世固然重要,但是人品才学还是公平的好,我和王蓝田也做不到每次都在榜上,你何必因为一次上榜就恼怒。学业的目的是进步,而不是拿第一。更何况人为的第一带了太多主观色彩的,并不洁如白纸。”
马文才不说话了,这个“人为主观”他知道说的是陈夫子。只将箭拔出放回箭筒,良久慢慢坐在石阶上:?“从小,我爹就告诉我,看中什么就要学会抢到自己手上。他跟我说,得不到第一就是无能,要我凡事都要做到最好...”又懊恼地抱头哽咽,“可是他为什么从来不肯夸赞我一句,哪怕一句,从来没有!”
王灵之也坐了下来,她不知道对于得不到父亲喜爱的孩子应该怎么安慰最好,”文才兄,你亦是你自己,不必和谁比较。上榜与否并不重要,人无完人亦人外有人。你文采斐然武艺高强,已是文武双全又何必去钻牛角尖。”
“为人父者怎么可能会不关心”这句她没有说出口,因为她不曾见过马太守,不能断言其人。
提到马太守,她想起来今日早课前,她让王绯下山找人赎黄良玉并打发她离开杭州。如果不是将人打发走,黄良玉只怕是不愿意走还要苦守秦京生,她本是大家闺秀知书达礼,这段日子应该也是悔不当初的。
只可惜王灵之不是圣人,不可能十几年生活在琅琊的人莫名其妙地一年前就跑到上虞去救一个还不知道存不存在又不认识的人。只希望这次能顺其自然帮到她,有的时候有些人的确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的,希望黄良玉真的能想通了最好。
马文才只静静想着她说的话,从来没有人对他说这样的话,在他的认知里,从来都是胜者为王。除了陈子俊的缘故,王灵之他们之前上过榜的确是凭着真才实学。她这样豁达的人,又让自己想到那天下午她和谢道韫的对弈,还有谢道韫的评价,“谢谢你。灵之。”
对于他喊自己灵之这件事情,每次听到都感觉有点别扭,王灵之不自在的梗了梗脖子轻声应了,正欲起身。
却被他一把按住肩膀,他忽然转过身子,正视她的眼睛,“我不能这样喊你吗?”
猝不及防被他按住,王灵之干咳着点头,“能,当然能,我们是朋友。”
真的,只是朋友吗?王灵之?感受着手掌下肩膀的瘦削,还有某人越来越红的脸。
马文才看着她颤抖的睫毛下眼眸迷离,秀气的鼻子,再往下是一张因为错愕微微张着的嘴。借着撩人的月色,眼下那张秀气的脸红的令人心醉,他情不自禁,缓缓的往下移……
眼前的脸和那天晚上杭城月色下的那张渐渐重合,王灵之怔怔地看着马文才越来越近……“咚”...“咚咚”...,一瞬间突然心跳如鼓,她慌忙地推开了马文才,落荒而逃。
被突然推倒在地上,马文才也不恼,看着王灵之跑远后也在没有起身。明明平躺在台阶上,明明他没有再动,心跳却越来越快,久久不能平复。
他看着天上的月亮,食指摸了摸自己的唇,突然笑了。那种炽热的感觉依旧停留在唇上,多像一个情不自禁的吻,却像火一样越来越热烈。
他想,今晚月色真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