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门帘子掀开,茶摊上的两个军爷也往车上看,只见凝月侧坐着,头发上发钗就要掉了下来,耳环打着颤,左脸上微红,隐约有掌印,凝月正转过脸来,眼中有泪,面有惧色地看着车外的兵士。
皇帝还在不耐烦地怒斥凝月,说:“还敢哭!自己个儿的爷们都伺候不好,你爹还想要五十两银子,让他自己个想折去。”凝月只是低声抽泣。
皇帝训斥完凝月,转眼看向兵士,脸上已经换成了一副笑模样,讨好地说:“军爷。”兵士看了看皇帝,真真就是一个不学无术,胸无点墨,市井中的膏粱子弟;又看了看凝月,一副逆来顺受,受气包的样子,生得倒也是楚楚可人,吃了一惊,说:“小娘子,真是好模样儿!”兵士说完,城门口上许多双眼睛看了过来。
皇帝听那兵士说完,一脸不屑,厌恶地说:“就她!也算是个好模样!哼!还不如个丫头,做了大半天的车,要拿她解个闷,这儿不让碰,那儿也不许动,连个爷们都伺候不好,打了怎么着,哭给谁看呢?”兵士听着皇帝说话粗鲁,粗鄙不堪,一点儿也不把他当回事儿,问说道:“李公子,是吧?”
皇帝说:“算不上什么公子,我爹就是个卖蜂蜜的。”兵士拿眼睛看向茶摊上的军爷,军爷示意放行,兵士挥挥手,说:“走吧,别在这儿杵着了。来来来,下一个。”
小车才过城门,那个检查牙牌身份的兵士又追上来喊着说道:“停下!停下!”皇帝一行人心头打了一个颤,那兵士问说:“这是什么味儿?哪里来的这么大的草药味?”凝月吓了一大跳,皇帝连忙陪笑说到:“不怕军爷笑话,还不是因为她。”皇帝用手指着凝月,就要动手来拧凝月的胳膊解气,凝月吓得缩了缩胳膊。
兵士赶紧制止皇帝,说:“别,别动手!有话说话,别动不动就下手打人!”只听皇帝又说:“好不容易得了个孩子,跟个丫头置气,好好的男孩子说没就没了。产婆子也是的,非要找来些什么草药,一路上都在喝药,熏得我头疼。”说完,看向凝月,没好气地说:“早知道是这样,就该把你扔在田庄上。这一路上哭哭啼啼的,让我好不烦心!”
凝月听他如此说,又抽泣起来。皇帝似是觉得在人前没了面子,又狠狠地瞪着凝月,恼怒训斥道:“还敢哭!今年要是不给我生个儿子,哼!仔细你的皮。”兵士实在看不上这个‘李公子’,使劲摆着手不耐烦地说:“走走走,快走。”
四人进了城,凝月俏皮地说:“陛下也会演市井之人。”皇帝说:“裴女官也机灵,要不然这城门也不好进。”凝月说:“陛下,咱们去我家吧?”皇帝说:“看这情形,裴女官也不能回家了。”又说:“咱们还得去甘露胡同。”凝月说:“甘露胡同的李老爷不是胡邹的吗?”皇帝笑着说:“李老爷真不是胡诌的。”
甘露胡同的李氏蜂蜜铺子门前,李老爷正在等生意,邻居就是卖米酒的张家。张家老板说:“李掌柜,公子哥儿今天回来吧?”李掌柜说:“小儿不是做生意的料,回不回来都是一样,帮不上我什么忙。”张掌柜说:“听说少公子在田庄上娶亲了?”
李掌柜说:“要死不要活的,非要娶个庄户人家的女子。”张掌柜说:“娶了媳妇,有人帮着弟媳,也是好事。”李掌柜说:“儿媳妇性情太柔弱,也不知道是不是管家的好材料。哎,慢慢来吧。”张掌柜不好再打听,辞了李掌柜回到自己家铺子里。
皇帝一行人来到李氏蜂蜜铺子门前,皇帝跳下车快步跑回铺子里,大声喊着:“爹、爹,我回来了!”说话间脚步也不停,直接往内院里走,又喊道:“娘,娘,我回来了!”李掌柜不敢答应,弓着身子也往内院里走。
小家人跑到车前,掀起车门帘子,等着凝月下车,凝月身上有伤,强忍着疼痛,哆哆嗦嗦地下了车,低着头走进铺子里,到了内院,皇帝连忙过来扶住凝月往里面走。
走进正房,皇帝握住方几上的石榴盆景盆,转动一个方向后,搀着凝月往西间房内走去。西间房的北墙上开着一道隐形门,皇帝扶着凝月走进去,里面是一处二进的小院落。
李掌柜进来后,隐形门自动关闭。这里就和李氏蜂蜜铺子完全分割开来,李掌柜躬身施礼说:“老臣参见陛下。”皇帝说:“李大人,不必多礼。”李掌柜说:“臣等候陛下好一会儿了。”
皇帝说:“城门口耽误了一阵子儿。”李掌柜说:“陛下,一切都已经准备好了,请随臣这边来。”说完,三人又走过一道垂花门,来到正房前,有丫鬟上前接过皇帝扶着的凝月,皇帝说:“这里极为安全,裴女官,请放宽心。”说完,直接走到正房,李掌柜紧随在皇帝身后。凝月隐约听见皇帝对李掌柜说:“宫中的那位到现在也没有动静,怕是还在试探朕!”李掌柜说:“陛下所虑的极是,狩猎场的外围忠义伯、肃亲王都派了人手……”
丫鬟扶住凝月走进最西面的一间,凝月一看,竟是一处汤池。丫鬟说:“虽说沐浴,与伤口无益,但这处汤池与别处不同,更何况女官身上的伤口太多,草药也不洁净,还需在这汤池中洗一洗才好。”说完,上来帮着凝月除去身上的衣物。
凝月身上的伤口惨不忍睹,肩头上的伤口处,深色的药汁已经渗进皮肤里;腿上的伤口还隐隐地向外出着血。丫鬟说:“女官好毅力。”凝月这才看见自己身上的伤,也是害怕了。丫鬟说:“女官不必多虑,这里有李朝最好的医官,上等的玉肌膏,女官用了,肤体也能完好如初。”
凝月说:“只是身上有几处疼得不行,要是能先止住疼痛就好了。”丫鬟说:“女官洗了这处汤池,就知道其中的好处。”凝月走进汤池,水温有些热人,倒是也能忍住。
伤口刚触到水时,凝月哎哟了一声,身体不住地打颤,幸好有丫鬟在身边,扶稳凝月。好一会儿,凝月儿才在汤池边上的石阶上坐下来。这汤池果然神奇,只一会儿,凝月就觉伤口不似之前那般疼痛了。丫鬟仔细清理凝月身上的每一处伤口,很快,丫鬟就说:“女官请出浴。”早有女医官在外间等候,拜见过凝月后,为凝月伤口抹上膏药,凝月顿觉好了许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