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云压天,大雨将来。
朝歌,帝华宫。
黄金打造的赤金宫柱足足三丈之高,黑色的不知名玉石地板上,奢华的金丝楠木雕琢峭立四周。
萦绕的银器上香火冉冉,再往前看去,赫然是一具王座,王座上空无一人,而王座下,一具足足五丈开外的白~虎虎皮铺在地上,那虎头冲着前方,足足快有轿车车头的虎头中双瞳泛蓝光猛地盯着殿前。
轰隆一声霹雳,整个帝华宫微微一震。
帝华宫之前,一尊神骏异兽,从天而落。
此兽长有五丈开外,生的是牛尾马蹄,麋鹿身,通体乌光弥散,鳞片若织,密密匝匝,好像身披镔铁黑甲,龙头狰狞、鹿角轻摇,虎眼灼灼、麋身欣长、龙鳞如密,尾巴毛状像龙尾,有一角锯鳞带肉,它吐火焰,声音如雷。
而此兽宽阔脊背上,安然稳坐着一位外映黑袍,内衬金甲,怀抱着一对龙头雌雄双鞭的奇男子,此人年不过三旬,须发如墨,双瞳紧闭,眉心地方一道寸许神纹仿若天眼,环顾四周!
此兽正是墨麒麟!
而麒麟之上者,赫然是大商三公太师闻仲!
闻仲落于帝华宫前,更快的一队甲士急忙奔来,甲士之前是一位七旬老者。
老者年有七十,身披玄鸟黑蛟袍,腰间横跨金柄长剑,双瞳炯炯,顾盼之间不怒自威。
老者到了闻仲之前,和手拜道,“比干,见过太师,不知东海之行,结果如何?”
闻仲抬手,墨麒麟一跃冲天,不见了踪迹。
闻仲面无表情,淡然道,“王,如何了?”
此言一出,王叔比干,脸色泛白,他已经料到东海之行,怕是难有结果。
但是比干仍旧抱着一丝希望,一丝闻仲能够从东海带回灵药,挽救商王性命,逆转天数的希望。
而现在,闻仲不言灵药,毫无疑问,希望破灭了。
比干脸色灰暗,“王惦念太师,还请太师随我去帝华宫后殿。”
闻仲点头,甲士拱卫,一行人朝着帝华宫后殿而去。
夜幕之下,雷霆破灭,乌云翻卷,帝华宫后殿,灯火通明,一道道喧灯华彩下,不难看到诸多世家公子,文武老臣,跪拜在地,匍匐叩首,悲伤氛围弥散整个后殿。
闻仲手持金鞭,看着皑皑老臣,虎目中略沾泪影。
后殿正门,再往里去,则是一百多年轻的玄衫子嗣,有男有女,年纪从十多岁到三旬上下,各个头戴王簪,匍匐在地。
这些都是帝乙的子嗣,一百七十二位子嗣。
和殷荡不一样的是,他们都是庶子,出生之后,基本上很少见到帝乙,除非祭祀大典,否则绝无可能见到帝乙。
今天是个例外。
闻仲走过庶子,庶子的最前方,四个蒲团摆放在地上,一个黑色蒲团放置最前面,而剩下三个白色蒲团并排放在第二排。
黑蒲团上,没有人影,而白蒲团上已有三人跪叩在地。
左侧一人身穿黑锦衣,匈口有蟒龙之纹,身影消瘦,双颊内敛,面若苍玉,阴冷的双瞳好像鹰隼一般。
中间一人身穿青叶袍,文质彬彬,腰间挂一青竹笛,青巾裹头,文雅秀气,颇有雅士风姿。
右侧一人身穿琳琅蛟头铠,腰系长刀,头戴虎贲盔,脚踏百战靴,双瞳若虎,是一个难得虎将。
三人是比起来一百七十二位兄弟姊妹,俨然要特殊一些,他们不是庶子,而是旁子。
他们比庶子要高贵,但是又比不过嫡子殷荡。
他们是王位的第二顺位继承者。
而为首黑色蒲团,则是本该殷荡跪拜的,此刻却空空如也。
闻仲的脚步停在了黑色蒲团前,闻仲指着脚下蒲团道,“嫡公子殷荡,何在?”
背后黑锦蟒袍青年,毕恭毕敬道,“禀告太师,王弟殷荡,三天未回东宫,我等找他多日,也没有踪迹。”
“岂有此理!”比干气的跺脚,“来人,传我命令,把那逆子速速抓回来!”
闻仲抬手,“且慢。”
只看到闻仲单手拿起双鞭,另一只手轻轻张开,多出了一面青铜宝镜,镜子上流光幻灭,居然出现了一副场景。
一个虎背狼腰的少年抱着一个佳人,意气风发,他的面前站着数百朝歌子弟摇旗呐喊,震臂欢呼,好不热闹。
更快的场景又变。
一个巨大的火锅,滚油沸腾,数百个少年公子,喝的酩酊大醉,那少年一边笑着,一边左右击掌,玩的不亦乐乎。
看到这里,王叔比干气的白须飞扬,“气煞我也!气煞我也!这逆子,在这种紧要关头,不来帝华宫侍孝,居然如此花天酒地,恣意妄为,今天我必要让他知道什么叫大商礼数!”
下方三个跪在蒲团上的青年,彼此低头对视,三人眼角尽是暗喜。
好你个殷荡,王上重危,你不来这陪孝,反而去外边花天酒地,这还让闻太师,王叔比干逮了个正着,你这次皮肉之苦是躲不过去了,而且如果你敢反抗,那你这嫡公子位置,怕是也不保了!
只要王上最后罢免了你的嫡公子身份,那么大商就会有新的世子成为继承人!
我们就有机会了!
三人期待的看着王叔比干,期待着接下来殷荡挨打剥夺身份的好戏。
而让人意外的是,闻仲抬手,淡淡道,“王叔,且慢。”
王叔比干一怔,“太师有何事?”
闻仲道,“王上病重,如此时候,不宜生事,王叔还要理商族秩序,这时候离开帝华宫,无疑会引起慌乱,等我觐见完王,老夫去把嫡公子请回来就是。”
王族为殷,除了商王帝乙,就王叔比干威信身份最高,如今这时候因为去逮殷荡,而顾此失彼,的确不合适。
比干只能道,“罢了,那就劳烦闻太师了。”
闻太师道,“还请王叔稍等,我去觐见王上!”
闻太师越过屏风,迈步进入了后殿,帝乙的寝宫。
刚刚临门,只听到一声戾吼,撕破了耳膜。
寝宫之内,只看到一方雄浑昂扬的啼鸣声音冲天而起,一头古怪的神兽冲了出来,神兽身影很淡,隐隐约约,萦绕出一只斑斓荒兽,此物高有一丈,身长两丈,身若猛虎,肋下双翼,前爪若鹰,后爪若虎,尾巴若龙,威风凛凛!
闻仲双瞳放亮,惊愕道,“英招!英招都出体了,难道说真的回天乏术了吗?”
就在这时,寝宫当中,一声虚弱叹息,悠悠传来。
“太师,你回来了。”
闻仲单膝下跪,心痛长声,“老臣无能,借不来那续命灵丹,还请王上发落。”
一层层轻纱随风吹起,英招残影消失不见,帝乙声音虚弱无比。
“咳——,四海龙王已成天庭准臣,不日将会去天上受封,怎的会给我人朝续命灵丹?”
闻仲道,“百多年前,四海龙王求我大商抗击弱水之蛇,作为报答奉上续命灵丹,文王本该收下,可是王上仁慈,没有收那宝物,时至今日,王上病重,四海龙王却反目投敌,早知如此,百多年前,就该放任弱蛇屠杀四龙,斩草除根,永绝后患!”
帝乙道,“太师所言,孤何尝不明白,罢了,不说这些了,子荡,回来了吗?”
闻仲摇头道,“没有。”
帝乙咳嗽道,“那,孤王还要在等一段时间,他若是不归来,吾,死不瞑目。”
闻仲思忖许久,又道,“王上,其实,还有一个法门,能逆天改命,只需要王上向天上人交出大夏龙雀……”
“绝无可能!”帝乙声音拉高,声若雷霆,“大夏龙雀乃是人朝镇压气运之神兵,从夏启传到我帝乙,其上浸染王血无数,怎能交给仙人?我区区一条残命要用人族气运所换,那天上人以为我帝乙是那种贪生怕死之徒吗?他们若真有本事,他们怎么不去祖庙抢啊!孤王倒是想看看是天上人的手段厉害,还是祖庙大祭老武道通天!”
闻仲叹了一声,“只是王上离去,怕是天上人要对大商不利。”
帝乙道,“有何不利?无非是他灭我,我灭他,仅此而已!我死之后,自有我那虎子殷荡,一荡六合,横扫八荒,壮我大商,殷荡再后,尚有殷商次子,子子孙孙,无穷无尽,那天上人终究是要败给我人朝的!”
闻仲道,“可是,王知道殷荡现在在做什么吗?”
帝乙道,“在做什么?”
闻仲道,“殷荡三日未回东宫,老夫刚刚用了业镜,查看到他在第一楼拍玩绝色,又带朝歌纨绔子弟在醉仙楼大摆筵席,浮生梦死,醉酒度日。”
闻仲说到这,声音冷戾,“如此逆子,不遵礼数,怎堪大用,大商千载气运交给此子,王上糊涂啊!”
“糊涂?”帝乙哈哈笑了起来,不住拍手道,“不愧是我帝乙的嫡子,果然和那些只会磕头争权夺利的旁庶小儿不一样!闻太师,这样的嫡公子殷荡,才是我帝乙看好的公子!如果他和这些兄弟姊妹一起来这侍孝,孤王反而会考虑摘了他的嫡公子身份,还好他没来。”
闻仲不解道,“王上,此意何解?难道王你早知道殷荡不会来侍孝吗?”
帝乙道,“太师啊,孤王和你讲过很多次了,王族的血是冷的,话是假的,亲情更是不存在的。”
闻仲道,“老夫记得这些话语,只是这和殷荡,有何关系?”
帝乙道,“你说殷荡,三日未回东宫,朝歌城内,大肆花销,第一楼里抛头露面,是为何故?”
闻仲道,“是为幸灾乐祸,是为不孝不尊!”
帝乙道,“错!闻太师,你错了!他这样做是在告诉朝歌万民,大商的新王,将会是他!从今之后,他不再是隐藏在我帝乙影子下的嫡公子,不再是那个十年不出东宫一步的嫡公子殷荡,而是静待十年,一鸣惊人的新王!他是在为他即位,做最后的准备,造势!这是一个王,该有的觉悟。”
闻仲道,“那他大摆筵席,与那些纨绔子弟嬉欢作乐,怎解?他若即位,必为暴君!”
帝乙道,“太师此言差矣,大摆筵席,宴请朝歌贵人,看似荒唐奢侈,毫无节度,但却是在最快速度的巩固宗族地位,笼络人心。太师可曾想过,随着孤王陨灭,朝中大臣也多要退去,而未来的商朝,当以谁为栋梁之臣?还不是那些你眼中的纨绔子弟?殷荡这时联合他们,却是最好的时候,他需要这些人的支持,真正的站稳自己的脚跟。”
闻仲听此,额头上出现一丝虚汗,“王上,您是不是高看此子了?他才不过区区十五岁,怎么会懂笼络人心,巩固势力?”
帝乙道,“有些人,后天为王,诸如我,需要长时间的学习,历经挫折,才能学会怎样为王。而有些人,天生为王,如汤王,他们出生就是为了人朝基业!这天下总是有一些天生为王之人,天生就是王者,他们自己都不知道,自己不经意间的一些举动,都是在为他们的宏图霸业做准备,而殷荡,就是这样的人,天生为王。”
闻仲听罢,毕恭毕敬叩首,“殷荡此子,天生为王,是老臣愚钝,不能明晓其中深意。”
帝乙道,“你,退下吧,我要等到他来到我面前,才会归去,你走之后,勿要第二人进入此殿,否则英招会毙命闯入者。”
闻仲沉沉磕头九下,声若泣血,“老臣闻仲,拜别商王,殷荡继位之后,老臣定以性命相庇,愿大商列祖列宗,佑我人族,壮我大商,千秋万代,傲视三界!”
帝乙悠悠叹道,“辛苦了,闻太师。”
话语落下,神魂英招再现,环顾周围,杀气冲天!
闻仲摇了摇头,退出了寝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