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楠斟酌一下,“这只是我的个人观点,采不采纳看你。虽然大多数家长不敢冒险,但总会有愿意冒险的,比如成绩稍微差点的学生家长。”
陈一鸣激动地说:“你的意思是以点带面?开设试点班级?确实,对成绩好的学生来说,任何改变是变数,他们的家长当然不愿意;但对成绩差的学生来说,就完全相反了,任何改变都是机遇。”但他很快又有了顾虑:“只是,组建一个差生班,这个风险会不会太大,万一没有效果……”
郭楠斩钉截铁地说;“不会,任何一个班级的成绩,到最后都会呈现正态分布的趋势。而且,我一向不喜欢把分数不高的学生称之为差生,他们只是没有找到适合自己的学习方式,如果有机会进步,哪个孩子不想得到夸赞呢?真正来讲,你的课改,其实是为他们这些在应试教育中被压抑了潜力的人而改。一旦把他们放到更加自由的环境里,肯定会有意想不到的惊喜。”
陈一鸣当然也知道,底子越差的学生,进步空间越大,但这并不能解决他真正面临的问题:“楠楠,你真的觉得成绩差的学生取得了进步,会对成绩中等以及偏上的学生有说服力吗?”
郭楠早就想过这个问题了:“一时之进步当然不能,但如果是持续性进步呢?如果他们的成绩进步道中等之后还能继续进步,这就很有说服力了。”
陈一鸣终于点了点头:“这就要看老师们的本事了。”
郭楠继续说:“如果你还是不放心,那就再开一个优等生的对比班,用来证明他们的成绩也不会下降。你可以试着去说服那些孩子成绩好,又开明,又有远见的家长,他们也许有更多的理智,能抗得住高考这一关的压力,从孩子更长的人生发展来考虑问题。”
她见陈一鸣一脸认同,便继续说道:“其实,我觉得一到两年,这个战线还是拉的太长了。你不会不明白,再好的计划,也经不起一拖再拖。时间越久,越容易胎死腹中。如果你愿意把课改范围从全校,缩小到班级,用一个暑假的时间来筹备,完全可以在下学期把实验班开设起来。课改这件事,难的是开始,就算这个开始仅仅只在一两个试点班溅起了水花,那也是难能可贵的‘开始’。”
“听君一席话,胜读十年书!”陈一鸣豁然开朗,觉得思路一下子开阔了很多,“每次听完你的观点,都感觉醍醐灌顶!好在暑假才刚开始,我们教研组还有时间对工作内容做出调整。楠楠,我真应该早点跟你交流!”
郭楠被他夸的不好意思了。
“哪有那么夸张,我说的也不是什么高深的东西,不过当局者迷旁观者清罢了,你就当我是一个普通家长在给你提建议。要不要采纳,采纳多少,你还要仔细斟酌。”
“虽然没法把你当普通家长,但我一定会好好斟酌的。”
两个相视一笑,情谊脉脉流转。
呵,还说我是纨绔子弟,我一个纨绔子弟也没他这么会撩。
每一个属于姐姐的浪漫时刻,都会突然冒出一个煞风景的弟弟。
“姐!我出去了!陈校长,别太荡漾了!”
沙发上越靠越近的两人尴尬地假咳了两声。
郭楠气急败坏道:“你赶紧滚吧!”又不放心地加了一句:“你在外面记得自己吃午饭。”
“我这才刚吃呢!好啦,好啦,我饿了会自己觅食的。”
说完摆摆手,风风火火地出了门。
郭尚北出门后,郭楠后知后觉地问程一鸣:
“诶,你注意到没,小北头上是不是上了发胶?”
“好像是吧!”
“竟然把我的发胶都拖出来用了,难道真是去见女孩子?”
“女为悦己者容,男为己悦者容。”
“想当年,他初恋时也没这么孔雀开屏过,真是稀奇事。”
“谁规定第一次谈的就一定是第一喜欢的呢?说不定他蹉跎这么多年,只是没遇到真正能让他收心的人。”
“但愿吧,快三十的人了,也该定下来了。我们家还等着集齐‘东西南北’呢,就差‘西’了。”
“你要是着急的话,也不是没有更快的办法。”
“什么办法?”
“远在天边,尽在眼前。”陈一鸣意味深长地看着郭楠说。
“别故弄玄虚。”
他把目光移向了郭楠的肚子,又伸手摸了摸,说:“这里也可以有一个小西。”
郭楠一把打开她的手,嗔骂道:“想得美!”
这时的郭尚北正开车前往江大东区十栋,从起床到现在,他的心里一直有一股冲动。
可能是昨晚入睡前的那个念头太过强烈,尽管他早上一直在和姐姐斗嘴,也没能让他按捺下这股冲动。
他无法计划周全,也不想顾虑结局后果,他只知道,他必须马上立刻见到她。
也许他听到了意识深处有个声音说,直接登门拜访太鲁莽,太唐突。
但那个声音已经越来越远了,车窗外的布西湖浪涛打在岸上,更打在他的心上。
也许他还是有计划的,不管她对他是冷漠,愤慨,还是热忱,只要能发生点什么,那就会成为他们之间的故事,或事故。
不管是故事,还是事故,总能发展下去。
她怎么可能热忱欢迎他!
“郭总,您怎么来了?”这是陆原野开门见到郭尚北说的第一句话。
您?!昨天不还是“你”好吗?
事先也不是没有心理准备,只是怎么一夜之间就从“你”变成了“您”?!
郭尚北感觉像是被当头泼了一盆凉水,不,是冰水。
在来之前和来的路上,他一直没能找到合理登门的借口。
现在看到她围着围裙、一只手上还举着笔刷,倒是有了主意。
他强自敛了敛心神,说:
“你昨天不是说要在新刷的墙壁上画幅画吗?赵鑫还是不放心你一个人在家用梯子,特地嘱咐我过来照看一下。”
他们毕竟不是专业的粉刷匠,新刷的墙壁有些粗糙,还和边上的有色差。
当时陆原野就说过,她早就想过到这个问题了,并准备在那面墙上画幅画。
“哦,那请您进来吧!”这个赵鑫可真能找事,哪里就摔死我了。
还是昨天那个房子,地板上无尘无垢,书柜上的书整齐列放,大理石餐桌亮得反光,洒满晨光的屋子更显得窗明几净。
“原野,你已经开始画了吧?我虽然不能在画画上帮什么忙,扶扶梯子,递个颜料还是可以的。”
“好,那就先谢谢了。”
“不客气,我也是受人之托。”
跟在陆原野身后穿过客厅和走廊的时候,他不禁问自己,这堪比商务会谈的客气氛围要怎么打破?
墙上那幅画的轮廓已经出来了。
“你画的是山水画?”
“嗯。”
“挺适合书房的。”
原野已经上了三步书梯,其实,这种书梯比一般梯子稳当很多很多。
郭尚北依然选择伸手扶住了这个很稳当的书梯,不然还能放哪里呢?
他原本想找个话题聊两句,然而原野专注的样子,让他完全不敢出声,他就是知道,她不会喜欢他出声打扰。
颜料都是调好的,看样子还可以用很久。
这个书房太空旷了,太寂静了,目光随着原野的笔刷移动,他听着自己的呼吸,觉得喘气声都显得太大,不自觉地想要屏住呼吸。
感觉过了很久很久,原野第一次有了走下梯子的意图。
郭尚北似乎等的就是这个时刻,“你要拿什么?我帮你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