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十分,第五十二街区盛宏最高司衙的[后堤]刑部,漆黑黑的深邃地牢中,时不时地传出一阵阵“锵哐”的铁链声。
沉闷、清脆的金属振响,在空压压的牢狱间不断地回荡着,仿佛这里是阴界一般静谧的让人可怕。
墙上的灼火在幽风中拂闪,刑拘架边那微微荧光飘过,便照出个被八根大铁链牢牢拴住全身的男子。
“诸、葛、狗、贼!”
他面目狰狞,口中含血,却一直辱骂弑杀妻儿的大仇人。
这名男子叫做董明,是被诸葛佝夺走一切的可悲男子。
“杀妻之仇,不共戴天!咳咳咳……”董明的双眼布满血丝,双唇干裂,全身上下无一处完好。
他的声音沙哑,说话的气力也越发微弱。
“董明囚,你吵什么吵?!”负责值班的狱守,朝着董明这死囚犯横眉冷目的吼道。
他愤愤然快步滑到董明跟前,拿起摆在桌上那粗麻麻的鞭绳,便是对他一顿血抽。
“啪——啪——啪——”
那鞭子划破皮肉的啪响,犹如凶铃晃动的悚音。
“还叫不叫了?你个死囚犯。”
“诸葛狗贼,我就算是下地狱也不会放过你!”
“嘿,你个死囚犯,都死到临到头了,嘴还这么戾煞??”
狱守加大力度,开始猛甩冰冷鞭子,那无情地策打一次又一次地击锤在他的体肤上,渐渐地、渐渐地……皮肉一层层爆开、鲜血一点点淌下……
董明双膝跪地,他怒目圆睁地凝视着眼前邃黑的空洞,默默地承受着这世间的邪恶。
他那早已风干的伤痕再度被破开,他那冷寂的心也更加冷寂。
“诸葛...狗...”
不断滚落下来的鲜血一点点的冲淡了他的意识,眼前的空洞也终于变得比朦胧兮夜也更加黑暗。
他的眼皮很沉,沉的他很想直接闭上。
如果可以,董明多想就此将这该死的双眸彻底合上,这个虚伪的世界,他连多看一眼都觉得呕心。
但是他还不能死……
“我、要、报....”
下一鞭击下来,董明也终于侧倒着磕落于地。
没想到,他的体力却较之于他的顽强意志更逊一筹,他那凛凛咒言悄然中断。
“司...也...樱子...”
曾经有多爱,此生凝结到最后的执念恨意便有多强。
此时的董明,半身匍曲,双肩颤抖。
他努力着让眼瞳前快要涌出的泪光倒逆回去,但当他一次又一次地想起曾经三人甜蜜幸福的过去之景时,他再也无法压抑住这份悲伤。
滋出的泪水,好似冲破了决堤的瀑水一般奔流直下。
时至今日,他始终不相信司也会做出那种苟且之事,他们三人从小便是青梅竹马,相互发誓着终身都是好友。
司也平日里一向战战兢兢,从来都是克己复礼的好男人。
“一定是他!”他歪着脸倒贴在冰凉的地板上,口中斩道出心中的那份几乎不用质疑的猜想。
诸葛佝,那个禽兽不如的畜生。
杀我妻弑我儿,为了给自己洗脱罪责,还威逼利诱胆小的司也做出当庭伪人证的卑鄙之事来。
“还叫!你特么的,想早点死,是不是?”狱守猛地丢掉手中的鞭子,怫恚地一脚踩在董明那半边完好的脸上。
狱守的眼中闪烁着对死囚犯的蔑视,在他眼里,仿佛每一个来到底层刑部的犯人都是一群没有人权的畜生。
他加重脚力,而被踩在皮靴之下的董明却浑然感觉不到一丝疼痛。
随着酷刑的轮番轰炸,他作为一阶人类连基本痛感都慢慢地失去了,更何况,董明向来是个是非分明的人,就算眼前这个狱守再怎么侮辱、屈打他,他都不会去憎恨他一分一毫。
“诸葛、狗贼。”他将眼珠子重新转向一侧,董明目中无人的态度属实惹怒到了狱守。
也许是半躺在地上,让他恢复了些许的力气,他骂人的声音也稍稍洪亮了些许。
狱守在刑部呆了将近十年,他这辈子都没见过这么一个被越打越勇的囚犯,嘴硬的硬汉也好,哪怕是忠诚的使臣,亦或者是通敌的奸细,都曾在他的这条毛坯血鞭下被打到最后求饶。
而他脚下的这个男人,眼瞳之中跃动着炯色,他的神态中忽闪着凛光。
切——
他的所有坚毅,在狱守看来,无遗是种不识好歹。
“哼,看你的样子,应该是得罪了某个贵族大人了吧?”狱守嘴角微微翘起,他轻叹一口气,对着董明特意摆出一副居高临下地说道。
而狱守的一番话,也乍然掐停了他的辱骂。
于是,狱守浅浅一笑,继续发出冷言。
“我很理解你们这种人,身为最底层的工民,却总妄图能够,有朝一日通过勤勉来和那些大人们沐浴在名为幸福阳光下。”
董明眉间一锁,而狱守却不以为意地用手指了指他身后的X字刑拘架后,用嘲讽口气说道。
“怎么样?无论你们怎么努力,一旦走上了违抗贵族之路,就终究只会被拷在这冰冷刺骨的刑架之上。”
他轻轻地挪开了那只压在董明脸上的臭脚,侧瞥了他那木如死鱼的眼神后,他的心头又不禁泛起一阵恶心。
狱守捡起血鞭,猛然一扎。
“我是不知道你拥有了什么不该拥有的东西,但贵族们看重的无一不是那些……”狱守双手置于背后,抬起下颚静静地仰望漆黑的地牢天花板。
他顿停了一分钟左右,忽地转身,正当他准备将这段话补完的须臾,一道漠寒的声音从他的背后响起。
“土地、金钱、权利、功法、美女。”
古烨缓缓地将贵族们最觊觎的五样东西一一道出。
“什么人?”狱守顿时后脊一凉,这沧桑又炙冷的靡音让他感觉浑身不自在。
他寻声而去,那个声音的主人却矗立于暗影之下,巍然不动。
“你不需要知道我是谁,因为你下一刻,便亦是死人。”
古烨咧嘴一笑,他的身形化作一道魇夜中的邪风,于疾驰中,古烨的五爪凝化为剃刀。
“什……”
蓝光闪过,下一瞬间,墙壁上就已经沾染上一滩热热的稠液。
狱守就连话都来得及说完,便已经双膝跪倒血泊中,抽搐的双手挣扎地握住自己被大肆刮开的脖梢。
“狱守,卡李树,你十一岁曾为了试刀砍杀过十名街头乞丐,十八岁为了躲避衙快的追捕,甚至在一夜之间洗劫了一座村子……原本被抓入狱沦为死囚的你,因为被穆家三少爷赏识而遁入这黑暗的最深牢狱中反而清闲地做起了十年狱守来。”
古烨一甩血爪上残留着的恶魔之液,随即而来的便是一记冰冷的视线直直地射向卡李树。
他的眼眸中没有一丝怜悯,他浑身散发出来的肃杀之气,简直犹如地狱中爬升至人间的阎魔。
“你,死有余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