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进了雅间,一眼便看到坐在上席的唐琛。
席上的男人一身锦袍,精细大气的刺绣布满衣服,腰间由金丝蛇纹的腰带束着,头发由鎏金玳瑁冠梳起,显得贵气逼人。
不同于唐宫羽的姿容清冷宛若天人,唐云起的温润尔雅健若翠竹,面前的男人更多的是一种深沉大气之感。
“二哥,宋逸哥这是我跟你们讲的南昭。”唐云起急忙介绍道。
“草民拜见宁王殿下,宋公子。”
“起来吧,赐座。”
扶风这次是实打实的跪下来,看来唐琛是一个对权势依赖的人,并没有因为自己是他的弟弟的朋友而免礼,而是对尊卑十分重视的。
“二哥,虽然我与南昭不过认识三天,但是我与他一见如故,他下棋特别好的。”唐云起显然也是对唐琛态度有点冷淡感到不满。
“既然是六殿下的好友,那在下先敬一杯。”一旁的宋逸笑道。
扶风也举起酒杯,然后轻轻抿一口。
她之前没有喝过酒,不知道自己的酒量如何,但是为了谨慎还是少喝点。
可是这酒划过喉咙进入自己的胃部感觉一暖,很是舒服,不禁说道:“好酒。”
“南昭兄好眼力,这是二哥今天特意带来的陈春醴。一壶千金啊。”
扶风再抿一口笑道:“在下因为家族管的比较严,其实今日才第一次喝酒,哪有眼力之说,只是单纯觉得好喝罢了。”
“那南昭兄家里管得挺严的啊。”宋逸说道,“我听六殿下说南昭兄不是宛国的人啊。”
“嗯,在下家住巴山。”
唐琛闻言一直把玩酒杯的手停下来,看向扶风。
又将目光定在领口的罕见的淡蓝色珍珠。
“就是那个南宫世家那里。”唐云起嘴里吃着菜口齿不清道。
“南宫?”宋逸眼中充满惊愕,但很快便掩饰下去,举起酒杯轻呷了一口,却还是瞟了眼唐琛。
这一切自然没有逃过扶风的眼睛,但是还是脸上挂着一无所知的表情。
“其实在下已经脱离了南宫世家了。”
“对对对,南昭兄前些日子从巴山那里出来,还被他父亲追着打呢。”唐云起在一旁补充道。
“殿下,还是给我点面子吧。”
唐云起看着一脸讪笑的扶风,才意识到自己把人家丑事外扬了。“
自己有着南宫家族的身份证物,有着六殿下为自己的解释,即使这样唐琛依旧没有开口,看来他还在犹豫。
看来这个宁王殿下的疑心很重,那么还需要点催化剂。
“六弟,你在那里遇到这南昭公子。”
“在天盛长街上,当时阿畅差点就撞到路上一个孩子,是南昭救的,然后我们认识了。”
“是你去三弟府上的那天吗?”
“嗯,我与南昭一见如故便邀请他也去三哥哥府中了。”
扶风在一旁扶额。
真是一个实诚孩子,问什么招什么,把她去唐宫羽府上的事情都抖了出来。
不过这样也好,从一开始就坦诚,或许比遮遮掩掩更好的。
“宁王殿下,有什么问题,不妨直接问在下吧。”
唐琛显然没料到扶风会如此直接,于是停了停,然后将酒杯酌满笑道:“是,本王的疏忽。”
酒杯向扶风的方向一举;“但是作为起儿的哥哥,自然是要关心他身边的人,刚刚还是多有冒犯。”
“惶恐惶恐,南昭一来宛国便遇上这么多人,还属宁王殿下最有气度。”扶风连忙将酒杯中的陈春醴一饮而尽。
“南昭公子好酒量,我也一起敬了。”宋逸在一旁也举起酒杯。
唐云起见他们都举起酒杯,也跟着一饮而尽。
“红鱼儿,让芸娘安排你来谈一曲助助兴。”唐琛扬声道。
“是。”
很快就在雅间内便摆上鸣玉琴,红鱼儿素手焚香,微微福身,婉婉上座。
扶上琴面,微转螓首,琴音渐响。
红鱼儿十指在琴面上撩拨,忽如切切如私语,转而又浪涛击石。
当在座的人都沉醉于琴声中无法自拔,扶风一人在一旁静静的喝酒,但是发现自己越喝越起劲儿,越喝越清醒。
扶风看着红鱼儿一身红裳,素手瑶琴,画面极美。
她会不会也是唐宫羽的人,也是身段又好长得也美琴艺过人,而她除了前世学的几首,今生全部心思都在学武之上,都不知道荒废到哪里了。
扶风突然内心一酸但又不知道为何,于是又灌下一杯酒。
很快红鱼儿便谈完那首欢快的曲子,上座的唐琛手一扬:“赏。”
“谢殿下。”红鱼儿连忙站起福身。
“本王听闻传说南宫世家曾经的家祖南宫释曾极其善于琴道,不知道南昭公子可会一二?”
扶风听闻大惊,她怎么就不知道老祖宗南宫释精于此道呢,她已经好多年没有碰过琴。
“回宁王殿下,在下没有家祖那般本事。”扶风连忙摆手道。
唐云起笑道:“南昭兄,你怎能那般谦逊呢,之前与我下棋就说不善棋道,不一下子便解了困我多天的棋局么。”
“哦,没想到南昭会如此多啊。”唐琛意味深长地瞥了扶风一眼。
扶风内心发毛,两股战战,想到如果此时不弹琴那便得罪唐琛,那么在唐宫羽那便就不好交代,如若自己弹得不好,那便丢人。
权衡一番之后,扶风麻着头皮起身。
“那……在下献丑了。”
红鱼儿退到一旁,扶风将手放在琴上,随后撩拨几下,熟悉基本音调之后,深吸一口气。
起音微扬,手下一开始略微生涩但好在音调较为简单清婉流畅。
轻颤,再按,一滑,又撩。
潇洒含蓄,明亮空灵。
时而柔和,时而流畅,时而跳跃,时而活泼。
犹见高山之巅,云雾升腾,飘忽不定,清清冷冷之意。
又见水在江河湖海的千变万化表显出,有小流溪水的潺潺,有大江东去的奔腾,有瀑布之上倾斜而下的磅礴,直到最后归于大海的平和。
一曲毕,众座皆静。
扶风起身对唐琛躬身,便要回自己的席位去。
“好曲啊。”唐云起拍案说道。
“没想到,南昭兄琴艺也了得啊。”唐云起毫不吝啬的赞扬道。
一旁的宋逸也深深看着扶风点头,便是赞同。
扶风内心长呼一口气,自己起手的时候还是很生涩的,但是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越弹越流畅。
大概有些记忆深处的东西只会历久弥新吧,依旧在那个地方。
“南昭公子还是太谦虚了,南宫世家的人果然如传闻那般深藏不露。”唐琛看着扶风说道。
他从这个文文弱弱的南昭一进门就开始观察,看此人一直比较低调,而他领口的淡蓝色的珍珠极为珍贵,只有巴山那里的蓝海才产,如此成色饱满晶润,只有一定的身份的人才可以有即使是在南宫世家里。
又见这南昭琴艺了得,而且起儿还夸他棋道也精通。
看来这个南昭应该在南宫世家的身份还是比较高的,极有可能是嫡系子孙。
唐琛眼神一深,又恢复常色道:“只是本王从未听过此曲,不知叫什么名字?”
“此曲名为《高山流水》。”扶风回道。
“高山流水。”唐云起喃喃道。
“怪不得本王刚刚听此曲就感觉置身于波涛流水之间。”
扶风连忙接道:“殿下大智,此曲只要就是描绘流水的各种形态,抒发了志在流水,智者流水之意。”
马屁还是要拍的,毕竟将来要到他身边从事的。
“此曲是家祖当年还在宗乾门派时所创的。”扶风随口乱编道,想要把唐琛糊弄过去。
南宫释,是当年执剑划天下三分局面的人,也就是如今的大唐宛国,荣氏郦国和大渝。一是个传奇中的人物。
“能得见南宫先生当年风采,着实荣幸。”唐琛微微颔首道。
“的确家祖除了那天下纵横之术,琴琴书画等各个方面都是我们作为儿孙望其项背的。”
扶风在说道‘纵横之术’之时看了眼唐琛,而唐琛此时也望着她。
扶风微微一笑:“我和我的兄弟都希望以家祖作为榜样,择良木而息。无奈家里早已隐世,直至前些日子与父主闹了些不愉快才偷偷溜来的。”
话都说到这个份子之上,唐琛如若再没有点反应,那他也不配为唐宫羽的对手了。
唐琛悄悄给了宋逸一个眼神,宋逸立马领悟过来。
“南昭公子如此身份,可有什么随行?”
什么意思,扶风一下没有绕过弯子。
“暂时就我一人,我的随行还未到此地。”扶风留给自己点余地。
“那南昭公子可有打算常住宛国之意?”
扶风瞬间便明白宋逸的意思。“这我好不容易来一趟宛国,还没仔细逛逛不住上一些时日,如何会走呢。”
一旁的唐云起说道:“你没逛过京都,找我才是最正确的。”
“那正好我手上还有笔钱打算在这望江楼附近买套宅子,在这京都住上些时日。”
“那刚好啊,我与你一道去看看房子。”唐云起兴致道。
“怎么能劳烦六殿下呢。”
“我也无事,不像二哥三哥哥那般繁忙,天天憋在皇宫里也是烦闷。”
唐云起接着说:“刚好我还有不到两月就要及冠封爵赐府,刚好也去看看环境。”
唐宫羽越说越起兴。
“二哥,宋大哥你们饭后不是还有要事处理吗,那我与南昭可否先走了啊。”
唐琛一手把玩着酒杯说道:“本王与宋逸的确又要事要处理,但是也没有那么的急。”
一旁的扶风听出唐琛要挽留自己意思,但也没有开口,继续从酒盅里想要再喝一杯,结果发现酒盅里一滴未剩。
上席的唐琛自然看到扶风那般窘样笑道:“没想到,南昭公子这般能喝,今天本王就带了一壶陈春醴,看来是不够。”
“要不这样,等南昭公子相中好哪套宅子,我便派人送些好酒。”
“出丑了出丑了,殿下太客气了。”但扶风并未拒绝。
唐琛自然也是听出扶风的那个意思说道:“你既然是我六弟的好友,那边也是我的朋友,那么送些酒便只是些小事。”
啧啧啧,扶风内心不禁赞叹。
同为皇子,为什么性格差距那么大,难怪人家宁王在朝中得势身后跟随那么多人。
“殿下实在是抬举在下了。”
“你若不为难的话,过些时日宫里有场宫宴,本王便邀请你去吧。”
唐云起在一旁也极力撮合道:“去吧去吧,你这般会弹琴,父皇定会欢喜的。”
是个机会,有着唐云起这般推波助澜,今天的这顿饭极其顺利。
扶风眉头轻蹙为难道:“这……如果我父主不派人捉我回去的话。”
“那这么说你就是答应了。”
这个实诚孩子,扶风微微扶额。
又推杯换盏一会,唐琛和宋逸便先行离开了。
随后,扶风与唐云起也出了望江楼。
一下动作过猛,扶风撞到了马车的侧壁。
“嘶。”扶风扶着腰倒吸一口凉气。
一旁的唐云起急忙道:“怎么了,是碰到哪里了吗?”
“没关系,一下用力过猛罢了。”扶风摆了摆手,“我们这是准备去哪里啊。”
“你不是要去看看望江楼附近的宅子的吗,我让阿畅带我们转转。”
“那多谢殿下了。”
很快两人便不再说话,唐云起继续研究身旁的棋盘。
扶风仰着头靠着车壁,沉思了一会。
“宁王殿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呢。”
原本在唐云起面前说这种话是没有尊卑的,但是唐云起并为生气,一脸平静。
扶风没有等唐云起的回答。继续说下去:“他看起来比萧王殿下更好相处,更加随和呢。”
“这……只是表象而已。”唐云起轻轻说道。
“日久见人心吧。”扶风也是淡淡的回道。
性格好性格不好又有什么区别呢,反正自己都要取信于他的,知道那么多又能干嘛呢,还不如自己去摸索。
“殿下到了。”
下了车,扶风面前宅子,宅门两侧的石狮子也风吹日晒的变成了灰黄色,看来这宅子是有段年日了。
府门上的牌匾上隐隐写着一个林字。
扶风随唐云起进了这套宅子,入门是一段极宽的走到,然后便是一株古松,因为长时间没有修理长得张牙舞爪的,经过前厅便一边是曲折回廊,一边是由石子铺满成的路。
回廊围着宅中的湖而建,湖中央有怪石嶙峋的假山,而湖面上早已布满浮萍,看来是荒废够久了。
“殿下,这套宅子是刚刚下面的人找的,废弃了近十年了。”身后的袁畅说道。
走过回廊便是后院。
扶风这一路走来,发现这套宅子虽然没有那么的大,但胜在精致,布局合理有序,看来当年的主人是花了心思布置的。
但这套房子离望江楼很近,而且周围都是属于商业圈的,地理位置很是优越。
扶风突然犹豫,这房子自己能买得起吗。
“这房子价值多少呢。”扶风试探道。
“一千两。”
“这么便宜?”
扶风突然惊道,然后神情古怪道:“不会是什么凶宅吧。”
“这个宅子十年前是林家的府邸,但是当年好想与东宫叛变的事情有关,不久之后便都搬离这个地方。”
“不行不行,这个地方不吉利。”唐云起打断袁畅的话。
“无妨无妨,你让阿畅把话说完。”
“这个宅子是林家的远房亲戚卖的,听他讲当年林家只不过一方商贾,与朝廷一点瓜葛也没有,但还是那件事之后,便都莫名奇妙的搬走了。”
“那便就这宅子了。”
既然不是什么凶宅,也与朝廷没什么瓜葛,就没有什么心理障碍了。
“南昭兄,住这个地方我怕会落人口舌的。”唐云起担心道。
“既然都说了与朝廷毫无瓜葛,只能说明他们搬走的时间,恰好是那件事情发生的前后而已。”扶风不在乎道,“况且我并非宛国的人,所以我不会有什么心理障碍的。”
唐云起想想的确如此便,就没有再阻拦。
“既然如此过两日,我便去找人买下这套宅子。”
为了避免不必要的尴尬,扶风直接把日期定在两天后。
看来又要找某人要钱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