脚步声越来越近。黑暗中浮现的是一个身上缠满了绷带状布条的怪人。苏来宜曾经看到过他,当时他被关在一个牢房里,此时不知为何来到了外面。他张开嘴,露出了人类的牙齿,却发出了类似野兽的低沉咆哮。
在这个地方遭遇这种敌人,张生也大感意外。他刚刚摆好架势,那怪人已如同野兽一般扑了过来。他的攻击方式仿佛野兽的本能,隐隐又包含了某种不知名的拳法,不但拳脚交加,还张口猛咬,不时再加上头槌。一时之间攻势连绵不绝。再加上他势若疯虎,完全不顾及自己安危,张生竟一时被其狂攻压制住了。
通道中非常狭窄,完全没有地方可以闪躲腾移,他只能不断向后退去。那怪人四肢并用,步步紧逼。
怪人一个猛扑,张生突然一个后跃,后脚在一侧墙上一蹬,竟玩了一个三角跳式的花巧,借反弹的力道跃上半空。
这一招完全出乎那怪人的预料,他扑了一个空。张生在半空一脚踹向了那个怪人,正中他的头部。这一脚将那怪物踢飞了出去。
怪人摔落在一尺开外,但那怪人着地连喘息的间隔都没有,立即又跳了起来,继续朝张生扑来。
怪人朝前猛冲。他四肢并用,犹如野兽,冲到一半路程,忽然跳向墙壁,像蜘蛛一样在墙上爬行。他高速带来的惯性让它在墙壁上如履平地。
这次换张生措手不及了。他慌忙举臂防御,不想着怪人蹬墙一跳,又跳向对侧墙壁,从另外一个方向扑来。张生猝不及防,被怪人扑倒在地。
怪人张开的大口离张生近在咫尺,口水滴到了张生脸上,一口牙齿几乎咬到了张生的鼻尖。
危机时刻,张生身子一仰,双腿一蹬,使出了柔术中“巴投”的技巧,双脚在怪人的下腹一撑,借着怪人前冲的势道将怪人抛飞了出去。
怪人在自己前冲惯性和张生的脚力共同作用下一头撞上了墙壁。薄板制成的简陋墙壁被他撞出了一个大洞。他摔进了墙后的房间,撞倒了里面的货架,玻璃瓶稀里哗啦地摔在了地上,刺鼻的药液和里面承装的各类肉块撒了一地。
?然而连一秒都没有停歇,怪人又一个纵跃从自己撞来的大洞跳了出来。他继续以那种混合着野兽和蜘蛛的方式猛冲猛打,似乎完全感觉不到疼,也不知疲倦。
苏来宜躲在拐角,心惊胆战地望着这场搏斗。那布条里包的究竟是什么?是人吗?在她看来,这怪人的运动力和耐力都已经超过了常识中的人类。
怪人这样疯狂攻击,简直没完没了,苏来宜不禁为张生捏了把汗。
怪人再次扑来。张生抓住其手臂上紧紧缠绕的布条,再次将它摔将出去。怪人猛撞在了一侧墙壁上。怪人依然不屈不挠,它伏下身去,刚要继续攻击。突然它身后墙壁的一部分膨胀起来,隆起了一个包。转眼那个包变成了人的轮廓,逐渐有了颜色的质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头戴高礼帽的男人出现在怪人身后,那居然是之前那个被关在牢房里的文教授。
?“乖狗狗,我在这儿。”文教授挥舞手中的文明杖,用手杖头部狠狠地敲了一下那怪人的后背。
?怪人背部吃疼,嗖地一声转过身去,张开大口朝文教授扑来。这在文教授的预料之内,只见他双手握杖,竟从手杖中拔出一柄刺剑,迎着怪人扑来的大口,一剑刺进怪人的咽喉。
?“这就对了,咽下去!“
文教授一笑,他双臂运力,将剑刃更深地刺入怪人喉咙,又狠狠一拧。那怪人头被刺穿,全身一软,再不动弹了。
?文教授脚蹬怪人的尸体,将剑刃从怪人尸体里拔了出来。他甩了个剑花,将剑刃上的血甩到墙上。
“你刚刚该不会以为我逃跑了吧?”他朝张生笑道,唰地一声将剑收回手杖。“这样欠你的人情就还清了。”
?“你不是说自己不擅长战斗吗?”张生问。
?“更正一下,我只是不擅长正面战斗。”男人解释道。“要说背……”
?“小心!”张生提醒道。
?原本已经瘫卧在地的怪人突然暴起,再度扑向文教授。他的咽喉已经被刺穿了,然而生命竟然还没有终止。他如同疯狗一样猛扑,将文教授拍到了墙上。怪人大口喷吐着口水,人类的牙齿朝文教授的咽喉咬了过去。
?张生一跃而起,他的脚在左右墙壁各点了一次,顷刻间于空中跃过几丈距离,一记飞踢踹向怪人。这样远距离的飞踢本来很难命中对手,然而怪人此时正紧抓着文教授不放,完全是个靶子。张生的脚跟结结实实地踹到了怪物的头上,怪人的颈骨啪咔断成了两截。他松开了个文教授,横飞了出去。
?没等怪人落地,张生再次跃起,身子落在怪人身上,一膝深深地砸入了怪物的胸口。随后双臂齐上,使出蛇形刀手合掌断颈,怪人的头完全从他身体上离断。
怪人的尸体终于平静下来。张生从他身上站起来,擦了一把汗。
?文教授死里逃生,靠在墙上,长长地吐出一口气。“我的娘,这东西怎么这么难缠?他们都是不死之身吗?”
?“恐怕你说的没错,他们就是不死之身。”
?张生伏下身,拆掉那怪人身体上裹尸布一样的布条,露出了他的身体。
?文教授瞪大了眼睛:“我的妈,他难道是用零件组装起来的吗?”
只见那地上的怪物体表布满了针脚和缝线。它就像是将不同人的头和肢体缝合到一个躯干上拼凑成的怪物。它让苏来宜想起了花世英,但这身体比花世英更为极端,它的四肢甚至不是对称的。他的两只胳膊都是右手,没有左脚,在原先的左脚位置上安装的是一只左臂。他就像一个用人的肢体拼装成的怪异机械,存在就是对人标准形体的亵渎。想象一下这个东西刚才还在地上爬动,简直令人作呕。
?“这他妈到底是怎么回事儿?”文教授忍不住说了脏话:“我可不知道1927年的上海会有这种东西。”
?“正常来说确实没有。”张生说:“毫无疑问,鬼牌严重改变了这个世界的时间线,将它扭曲成另外一个样子。这东西是鬼帮制造出来的。”
?“他是怎么造出这种东西来的?”温教授问。
?“用‘胆汁’。如果我没猜错的话。”张生说:“他们给尸体注入这种液体。只需要一点儿,就能让尸体爬起来。即使尸体是像这样随便拼出来的东西。”
地上那扭曲的怪物让苏来宜一阵眩晕。她想起了花世英那发狂的脸,想起了这个怪人疯狂的举动,又想起了病房中那些奄奄一息的人,还有那些泡在玻璃罐中刺鼻的药液,以及那个异域女子所说出“血肉布施”……
这些想法就像拼图,拼凑出的答案让她惊叫了起来。
“这个怪物该不会是用之前病房中那些人的身体造出来的吧。”。
张生和文教授闻言都脸色一变。
那些在病房中等死的人,其实也就是所谓的“血肉布施者”。他们的结局比死亡更为凄惨。他们将被拆解,作为零件拼接成这种怪物……这一切太过残酷,让人不忍细想。
?“说说看,对这个地方你都知道些什么?”张生问文教授。
?“我刚混进来就被他们发现,然后被揍了一顿,关进了大牢。其实没发现多少东西。”文教授耸了耸肩:“这就是个标准的邪教,通过所谓的观音水招揽信徒,用所谓的治疗奇迹欺骗他们的钱财,同时将一些重病的人骗进来,住进所谓的病房。这些人不久之后就消失不见了。这都是邪教中寻常可见的事情。要说唯一有些奇怪地方……”他的脸露出轻浮表情:“那就是这庙的住持不是什么糟老头子,也不是什么肥胖油腻的中年男人,而是个漂亮的女人。”
?女人。苏来宜想起了那个在房间中说法的异域女子。
?“你都知道她些什么事情?”张生问。
?“她大概是马来人,有一个古典式的鼻梁……”文教授的表情近乎着迷:“非常的漂亮,身材也很棒。胸的话至少在C以上。”
?“说点有用的。”张生催促道。
?“她是鬼帮的六大高手之一,你没听错,这个外国女人居然会成为鬼帮的六大高手之一。根据我的情报,她来自巴厘岛。这个女人非常邪门,人们说他拥有巫术,又说她精通佛法。她的信徒无比崇拜她,除了因为她的美丽,也是因为她据说无所不能的妖术。”
?“还有呢?”张生接着问道:“你还知道什么。”
?“而且她真的拥有巫术。那群人抓到我之后,把我关到了牢里。我立即试图用卡牌的力量离开牢房,然而不知为何,在房间里牌居然没有用。我能感觉到某种力量阻碍了牌的魔力。”文教授的脸色变得苍白:“刚刚离开了那个房间,我才发现,那个牢房的门上有一个粉笔绘制的符号……走出那个房间,我顿时觉得阻碍牌的力量消失了。那个符号有些像梵文,大概是她画上去的。她的巫术居然能阻碍曼陀罗的运作,这简直让人毛骨悚然。”
张生耸耸肩。“还有呢?”
?“我还知道一些。然而现在不是时候。实际上刚才我就想说了,我们是时候逃跑了。”文教授说:“用我的方式,我感应到了非常多的有敌意的对象正在朝我们冲来。”
?他的话音刚落,苏来宜就听到了远处传来了喧嚣的人声。
?“是那群善男信女。你破锁的声音太大了,我之前就已经警告过你,把他们引过来了。刚才你打倒的那个怪人只是个看门的。就像只看门的狗。现在他的主人们来了。”
?“让他们来。”张生握紧了拳头:“不过一群乌合之众,况且我现在还有超再生和铁拳的持续效果。现在我打一百个不成问题。”
?“勇气可嘉。”文教授笑道:“不过要从这里逃出去,我有更好的办法。”
?“说说看。”张生说。
?*
伴随着杂乱的脚步声,数十人涌进了“鸽笼“。转眼“鸽笼“内已经到处都是人了。他们有老有少,有男有女,有人手中提着有灯,一些人手里握着一柄斧子。他们用很重的口音互相通报着,搜寻着入侵者的踪迹。
他们是这间佛堂的深信者,彼此相识,视对方为兄弟姐妹。他们相信,有佛敌侵入了他们的圣地。他们信赖的“弟子“告诉他们,只要杀掉佛敌,就能得到无上的福报。他们对此深信不疑。
然而他们没有发现,自己一直在寻找的入侵者就混在他们中间。
苏来宜站在这群人中间。她的前后左右都是人。但是这些人就仿佛看不到她一样,目光从她身上挪去,徒劳地在别处寻找着入侵者。
她混进了人群。随着人群的脚步在“鸽笼“的通道内寻找着那躲起来的陌生人。走过几个拐角,这支队伍发现了那被击倒的怪人。一个人提灯上前查看那怪人的尸体,随后大叫起来。
?“这是护法!他们杀了护法!罪过!罪过!”
那人继续发号施令,让人们散开,扩大搜查范围。苏来宜发现,下令的居然是那之前教她求观音水的老婆婆。此时她一扫之前的和蔼可亲,目光阴狠,手中挥舞着斧子。
苏来宜继续混在人流中。被或愤怒或困惑的面孔包围,她尽量保持镇定,不要露出马脚。
?一边走,她一边用手扯着一个人的衣角。在她的印象中,那个人是张生。可是从外表上看,那人居然是个衣着邋遢的老汉。留着络腮胡子,皱纹中是污垢,头发花白,身上一股槟榔的气味。
不远处一个中年女人朝她眨眼一笑。她身材肥胖,旗袍下露出两条粗壮的大腿。
“怎么样,我就说没问题吧。”她掩口悄悄说道,发出的却是文教授的声音。
“小点声。看起来你的伪装不包括声音。”那老汉说,说话时,他露出一口因为长期嚼食槟榔变黑的牙齿,发出的却是张生的声音。
?苏来宜低头望向自己。她现在的身体是一个十三四岁的少年,穿着一身简陋的粗布衣裤。身高、衣着、外表,完全变成了另外一个人。
他们全都改头换面,混入了人群。这据说是那个自称文教授的人的幻术的结果。
苏来宜摸向自己的衣服,触摸到的仍然是那件碎牛肉色薄袄的触感。看起来文教授能改变的仅仅是事物看起来的样子,并不能改变事物的本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