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已深,各坊人家早已亮起了灯火,万家通明。
今日夕何睡得格外的晚,戌时时分院里的灯火还轻飘飘地闪着光。
夕何坐在窗前,手里捧着血色的珠串一动不动地发呆。
茶树的清香顺着窗户飘进来,让人觉得神清气爽。
柳儿早已撑不住,靠在墙上打起了打盹儿,脑袋有一下没一下的怂耷着。
夕何本想同她说什么,但回头一瞧,见柳儿已经睡着了,也不想叨扰她,只是叫醒她伺候自己休息。
柳儿刚醒,还有些懵,迷迷糊糊地跑过来要去搀她。
乌云蔽月,层云把天空压得严严实实的,竟没有一丝的光线。
烛火昏沉,蜡泪也已经叠了几层了,凉风一来,吹得烛火缥缈将熄。
柳儿拉着夕何往里屋走去,没走两步,就听见夕何惊恐的尖叫声。
柳儿被吓了一跳,睡意霎时全无。她慌慌忙忙地去搀扶被吓得不轻的夕何,却看见一个硕大的黑影从夕何的脚边一闪而过。
柳儿的目光顺着黑影过去,待到它停住时,柳儿定睛一瞧,才发现是一只肥硕的耗子。
那耗子足足有两三寸长,黑色的毛在灯火下直泛油光,两只小眼睛在尖小的脸上冒着绿光、咕噜咕噜地转个不停,似乎在打量面前的夕何。
屋里灯火晦暗,难以注意这些,再加上夏府刚刚装修好,也没想到会有这些东西,夕何只觉得一脚踩到了什么,直接就蹦起来了,没想到会是一只耗子。
那老鼠用两只贼溜溜的双眼打量着夕何,见夕何惊魂未定,便把后腿一蹬,直接向夕何扑了过去。
夕何被吓得早已六神无主,此刻见老鼠朝自己扑过来,也只想着逃跑。
倒是柳儿神志还在,直接操起一旁的扫帚朝老鼠拍过去。这一下不偏不倚,正好打中它的脸,把那老鼠拍出门外几米远。
柳儿只觉得虎口一震,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
那耗子被拍出去,落地的时候借势打了个好几个滚儿,滚了好远才停下。只见它两腿一蹬,便直直地站了起来。
柳儿心中一惊,心想这耗子莫不是成精了。
那老鼠朝夕何的房门呲了呲嘴,眼中直冒凶气,然后恶狠狠地张开嘴,尖牙咧嘴地朝她们狂奔过去。
眼见着它就要冲进来,夕何一把关上了门,只听见“嘭”的一声闷响,那老鼠撞在了木门上。
两人定了定神,夕何按着门,让柳儿去拿门闩。
柳儿拿着门闩刚要插上,就听见门又被狠狠地撞击了一下,吓得柳儿浑身颤抖了一下,慌乱中赶紧把门闩插上才完事。
夕何一屁股坐在凳子上,舒了口气。
门外传来不绝于耳的碰撞声,一下接一下,夕何觉得这耗子还真是比人都还有毅力,非要把这门撞烂似得。
“今晚你就别走了,呆在我这儿吧,两个人好有些照应”。
柳儿应了,转身去给夕何收拾床铺。
刚走了没几步,就听见一阵细小的摩擦声。
柳儿四处瞧了瞧,没见有什么反常的的地方,可她一抬脚,那声音就又响起来了。
她正想告诉夕何,可还没转身,手就被人一把抓住了,她吓了一跳,一回头才发现是夕何正拉着她。她刚要开口询问,就见夕何朝她做了一个噤声的手势,然后指了指她的头顶。
柳儿缓缓地抬起头,一条大蟒正趴在房梁上蠢蠢欲动。
烛火太暗,看不清具体的东西,只能看见这条大蟒鲜红的双眼在黑暗里闪着冰冷的光。
柳儿一颗心被吊的老高,大气都不敢喘一下。
她心惊胆颤,想要低下头假装什么都没有,却在低头的一瞬间看见对面的墙壁上有许多密密麻麻的黑色的东西从墙顶的缝隙里冒出来。那些东西有大有小,有长有短,沿着墙壁往下爬,黑压压的一大片,看得人眼睛疼。
夕何拉着她的手缓缓地朝房门处退去,一转身,却看见周围的墙上也爬出了无数黑色的东西。
三面受敌,似乎要将她们困死在这中间。
那只老鼠早已没了声响,不知是跑了还是藏在了别处。但此时夕何早已管不了这么多,她拉着柳儿小心翼翼地朝房门走去,然后轻手轻脚地拔出门闩,生怕惊到了那条蟒蛇。
两人轻轻地打开门,刚想要走,柳儿却叫出了声。这下可好,那条蟒蛇听见动静,把头转向夕何这边,直接从房梁上落了下来,甩开尾巴就冲过来了。
其实也不怪柳儿,原是她们一开门,就看见一只耗子四仰八叉地倒在地上,头顶破了个大洞,鲜血呼呼地往外流。原来那只耗子竟然活生生地撞死在了夕何的门上。
两人被吓得魂不附体,尖叫着跑了出去。
那条蟒蛇横冲直撞,夕何的门框都被它撞了个大窟窿,连着门的墙也垮了一大半,露出灰白色的泥土。
两人奔至前院,那蛇也紧追不舍,夕何慌乱中回头看了一眼。夜黑难以辨认那具体是什么蛇,但她可以看见那蛇长约有十来米长,三四寸粗,张着血盆大口;尾巴带风似得,忽地一下扫过,墙壁便塌了一半。
而那蟒蛇的身后跟着难以计数的虫子,那些虫子如潮水决堤般从屋里涌了出来,爬过窗户和被蟒蛇毁坏了的土墙,发出卡啦卡啦的声音,听得人头皮发麻,感觉嘴里也含了一大口的虫子。
只是这一眼,夕何心里便已经承受不住,突然脚下慌乱,踩住了长长的裙摆,摔在了地上。
柳儿蹲下来扶她,却见那蛇已到了眼前,想是再也跑不掉了,紧紧地抱住了夕何。
夕何也知道穷途末路,怕是要命绝与此。
就在此时,一阵厉风从夕何耳边呼啸而过,带着幽幽的清香,从夕何身边掠过。
夕何还没来得及眨眼,就看见一道金光闪过,头顶的蟒蛇已被人一刀将头斩下。鲜血渐出去三四米,呼啦啦地洒在了夕何雪白的衣衫上。
蟒蛇地身体在空中挣扎了几下后,重重地摔在元明的脚下。
夕何看着元明的背影,那一瞬间,她似乎看见了万仞高山挡在自己的身前,纵使那些个蛇虫鼠蚁有啃噬龙虎鬼神的威力,她再也不怕。
元明右手执一柄长剑,剑刃金光乍泄,佛光四溢。
蟒蛇虽然死了,但那些虫子却并没有想要停下的念头,它们踏过院里的花草、沿着蟒蛇的尸体朝着夕何这边一片接一片的爬过去。它们就像被人控制一般,毅然决然地朝着目标而去。
元明见此情形,左手握住剑刃,狠狠地从剑柄处剌下去,手掌顿时皮开肉绽,两条鲜艳的口子落在了元明的手上。
他拿着那沾了他鲜血的剑,划过地面。
一道金光顺着他的剑尖炸裂开来。
夕何瞧见那金光里似有什么东西,仔细一瞧,却是些不认识的文字,也不知来自哪里。但那些文字似有力量般在金光里涌动,只要轻轻一碰就会立马喷薄而出。
元明用剑以夕何和柳儿为中心画了一个大圆,圆首尾相接的那一刻,金光里的文字像是水渠被通了的那一刹那水流彭拜迸发般翻滚起来。
金色的光芒将三个人围在中间,让夕何感觉自己置身白昼,而金光以外的地方却似无边无际的黑暗。
空气里安静了一会儿,只能听见虫子爬过地面发出的沙沙声。
夕何坐在地上,提心吊胆地看着远处,虽然目光到了圈边的时候就再也看不见什么了。
虫子的声音越来越近,夕何感觉仿佛都快爬到自己身上了。
忽然,她看见一只黑色的小虫子爬到了金光上,夕何害怕的往后缩了缩。就在那虫子想要继续往前的一瞬间,金光里的文字忽然破碎开来,紧接着一束火苗从文字的裂缝中窜出来,那虫子顿时被烧成灰烬,连个声响都没有。
那些虫一只接一只的踏上去,文字一个接一个的破裂开,火苗一束接一束的燃起。
直到所有文字都破裂的时候,忽然一道火墙如天雷勾动地火般在金光里熊熊燃起,火光冲天,把天空照的如同白昼。
那些虫子像是不怕死的样子,明知前面是火,还是毅然决然地冲了进去。
无以计数的虫子被这火墙烧死,身体被这火燎得兹拉兹拉地响,滚滚的黑烟冲天而去,臭味漫天难抑。
夕何捂着鼻子咳嗽了两声。
她一抬眼,看见元明的身影动了动,然后踏出了火圈。
夕何抬手想要叫住他,但转念一想,他这么厉害的人,定是不怕那些东西的。
果然没过一会儿,元明又回来了。
他手里拿着两块被水浸湿了的布回来了。
夕何和柳儿从他手里接过布捂在口鼻处,一股清香从手里的布上传到夕何的鼻子里。
夕何回首一瞧,看见元明的衣服被撕坏了两处,看上去样子有些滑稽。
“元明,既然你能出去,把我们也带出去吧”,柳儿捂着帕子,声音有些模糊。
元明低首抱歉地说道:“这个阵一般人不能随意进出,若你要出去,也会像那些虫蚁一样被烧成灰烬的”。
元明不轻不重的语气像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情一般,柳儿听得却是浑身一颤,再也不提了。
这些虫子不知到底有多少,只是这大火一直烧到了子时才停歇。
夕何睡意如泉涌,支撑不过去,倒在了元明的胸前。
那一刹那,元明身体僵硬如磐石,一动也不敢动,似乎被人点了穴,连手指都动不了。
他犹豫着要不要叫醒夕何,手刚伸出去还没来得及碰到夕何的肩膀,不知怎的又像中了魔似得讪讪地收回来了。
柳儿早就不顾形象地随意躺在地上睡着了,鼻尖传来一阵细微的呼噜声。
大火温暖、柔和,映在夕何雪白的脸上变成了美丽的金黄色,像是傍晚时分天边最灿烂的一抹晚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