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主,时候不早了,劳累一天,早些歇息吧。”
莳茵正欲扶我进殿,远处飘来的悠悠琴声让我驻足。那曲正是我今日在殿中所舞之曲《梅开》。本是描述冬日梅花盛开,处处飘香,与心爱之人赏梅的曲子,却被弹琴之人奏的平添了几分哀愁。
心内疑云四起,何人会有如此愁思,将一首表达幸福喜悦的曲子也弹奏的如此哀怨,顿生了想去一会此人的意念。
微微踟躇着,却是莳茵开口到:“小主不想去会会这弹琴之人吗?奴婢倒是十分好奇是哪个宫里的娘娘、小主在弹这首曲子,奴婢听说今日大殿之上,小主您就舞的是此曲呢!”
宫内的消息竟有这么灵通,不过是晌午才发生的,就已传遍六宫了吗?转念一想,偌大的后宫平日就似一潭死水,选秀之事正是一颗能激起浪花的石子,个中细节自然是事无大小,悉数会传入宫中每个人的耳朵。更何况今日皇上对我表露出如此大的兴趣,更是要让这宫中许多的人渡过一个不眠之夜了。
收回思绪,对莳茵点了点头,笑着说:“你和我想到一起去了,那就去看看吧。”
出了宫门,穿过一片牡丹园,顺着声音来到了一座有些残破的宫殿的花园。说是花园,现如今只有满园的绿叶。在这绿叶掩映之中,有一位形容消瘦的女子,她便是那抚琴之人。她身边立着一个宫女打扮的丫头,看样子是皇上的妃嫔之一吧?可是……
轻轻的走近,不想那女子还是发现了我,缓缓站起问道:“这位妹妹眼生,不知是……?”
我忙屈膝行礼:“如嫣见过姐姐。如嫣今日才进宫,听到姐姐弹奏《梅开》,正是妹妹在殿上舞的曲子,不觉有缘,循声而来。叨扰到姐姐,望姐姐见谅。”
“何谈什么见谅不见谅的,我已是无人问津的孤独之人,今日有贵人妹妹前来,不觉蓬荜生辉,欣喜都来不及,哪里会有叨扰一说。”这女子虽满面愁容,仍掩不住让人贪看的美色,只是这样哀怨的样子,见者无不被她的愁绪感染,心头似蒙上了什么,难受的紧。
“姐姐缘何弹奏此曲?又为何琴声中平添了这许多心事?”我小心翼翼的道出心中的疑惑,亦是看她如此温婉之人,诚心想和她交个朋友。
“让妹妹见笑了。听说今日在大殿之上妹妹一舞摄人心魄,皇上也对妹妹另眼相待。本想借此曲舒缓一下心情,不想曲随人意,还是出卖了自己的心声。”她淡淡的笑着,但丝毫没有给人喜悦的感觉,反之,是愈加心伤,“不瞒妹妹说,我是俪顺仪,是明熙四年入的宫……”
俪顺仪?明熙四年?那也就是六年前了。怎么没听陈宁说还有一位俪顺仪?
在我迟疑之际,她仿佛察觉了我的讶异,微笑道:“我早已是皇上忘却的人了,妹妹没有听说过我是很寻常的事情。想来我盛宠的时候,那都是四年以前的旧事了,请妹妹见谅,我不想再提起那时的点滴。”
不想再提起,亦是从未忘记吧?看她沉浸在往事的回忆中,那紧锁的眉头似是开释了几分,也许那是段极美好的过去,也许之后也有很多难言之隐吧。
“俪姐姐能这样坦诚相待,妹妹已觉荣幸之至了。妹妹斗胆,可否以后常到姐姐这里向姐姐请教琴技。妹妹愚钝,学琴至今有十余年,却始终懵懂,还望姐姐可以指点一二。”初入宫,能有个谈心闲话之人甚好。
“妹妹如果不嫌弃随时可以来,左不过我这么个闲人成天闷在宫里,能有妹妹相伴,求之不得呢。”
见她略有疲惫之意,我也觉得困意袭来,含笑告辞,扶着莳茵的手原路返回宫去。
合宫宫人都在殿外等候,见到我回来,碧梧松了一口气道:“小姐让奴婢们好找。”
“莳茵陪我出去散散心,不碍事的。”
进了后堂,云谳为我卸下环佩,洗去脂粉。我吩咐碧梧和云谳下去,只留莳茵在身边伺候我就寝。
后堂之内只剩我和莳茵的时候,我方试探的问道:“不知俪顺仪是……?你进宫早,应该了解一些吧?”
莳茵低头为我系着寝衣上的衣带,“俪顺仪是前朝功臣卫轩的女儿,名卫涵欣。初入宫的时候居于才人之位,一年之内连升四级到了顺仪之位,之后不过数月便销声匿迹,再不得皇上青睐。个中因由奴婢也不得而知。”抬头对上我的眼神,莳茵忙道:“小主容奴婢几日,待奴婢清楚了之后再来回禀小主。”
言罢退下,留我一人躺在阔大的床上。
身上覆着桃红色绣大朵芙蓉鹅绒锦被,四周是层层幔幔的纱笼着,可我仍觉得有人会望进来,直望到我心里,那小女儿家的心思生怕被人瞧去半分。看到今日俪顺仪念及过去荣宠的日子时面上那一抹娇羞,不由的脸上也热了起来。今日大殿宝座之上的皇上看起来是那么有威严,还有那句“七月七日长生殿,夜半无人私语时”又是那么的充满对我的玩味和兴趣,他到底是怎样的人呢?
就这样想着想着,不知不觉中就沉沉睡了过去。
睁眼时隐约已是次日巳时,不想这一觉竟睡了这样久,也是昨日太累,合着没人打扰,“偷得浮生半日闲”罢了。
躺着假寐了半晌,开口唤碧梧和云谳进来侍奉,谁知只有云谳合着莳茵进来。莳茵回话道:“碧梧姑娘带着兰佩和菊簪去内务府了,今日给新入宫的各位小主派发一应吃穿用度和奉银,三位姑娘去领东西了。”
我颔首,坐在妆台前。云谳为我一下一下蓖着头发,留莳茵整理床铺,时不时说上几句,打发辰光。
不想这宁静被突然闯近来的碧梧打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