潇潇点头,猛然叫道:“哥呢?”
天竺葵低头道:“坐在林边一上午了。只呆呆地坐着,我一直陪他说话可他连理我都不理,无心哥哥怎么了?”
潇潇道:“哥哥心情不好,还拜托葵葵多陪陪他。他的病我可以治,可他的心病……就靠你了。”
天竺葵腾地站起,手一拍胸脯道:“影子姐,你放心,有我天竺葵在,我保他天天高兴。”说罢,跑出帐外。潇潇望其背,微微一笑,将头深深埋于臂弯中,蜷坐帐中。
且说天竺葵出帐后,蹦跳至易水寒身后,俯身攒起一把残雪,蹑手蹑脚向易水寒处靠,往其背处一掷,便捂嘴弯腰,怕自己笑出声来。
易水寒动也未动道:“是天竺葵?”
天竺葵一怔,跑于其身旁一并坐下,道:“你背后有眼睛吗?怎么知道是我?”易水寒不答,眼睛直视前方树林深处。天竺葵转头看易水寒,起身,走于易水寒前,挡住易水寒视线,也向树林中张望,秀眉皱起。
“你在干什么?”易水寒道。
“我还没问你呢?一上午了都在这里看,我想看你到底看什么呢!”
易水寒站起便走。
“你站住!’’天竺葵喊道:“我就讨厌男人这样,你怪我上次伤了你,就说出来,打我骂我都行,我就讨厌别人不理我!”
易水寒转头冷冷道:“我自思自事,与你何干!”
天竺葵面颊顿时通红,跑到易水寒前,道:“你,你这不是气我啊!”
“当然不是。”
天竺葵双眉上挑道:“那你愁眉苦脸作什么?你自己该不会气自己罢?可自己跟自己气什么呢?你个子那么高,长得又那么好,除了不会打猎,又有病以外当是很好了,可这也没什么可气的呀!气影子姐,不会,她这么好,长得跟仙女一样。气天籁,对,一定是他,无心哥哥,你别理他,他这人倔得老鹿一头,无心哥……”天竺葵方才发现自己嘟囔这一大套,身边已无一人,天竺葵气得把脚狠跺。
晚时,部中男子方归,打来狍子数头,野兔几只,妇人过去收拾,起灶烤肉。天籁提一皮袋子向天竺葵帐处走来,正与天竺葵撞上,天竺葵道:“籁哥,我问你,你又紫着鹿肝脸对我无心哥哥来吧。”天籁来时面有喜色,一闻此言,脸即沉,硬生生回了一句:“没有。”
“还说没有?我告诉你,他是客,你也要些理数,这样没礼貌!”
天籁瞪了天竺葵一眼,唇动了动,终于什么也没说。
天竺葵将头一扬,踮起脚,对天籁道:“哥,哼!你再这样,我就不理你了。”说罢大步离开。
“葵葵。”天籁叫住其妹。
“干吗?找影子姐呀,她在里面!”说罢一甩辫子,飞跑而去。
天籁进帐,把潇潇吓了一跳。潇潇顿觉不知所措,天籁亦不作声。还是潇潇道:“天籁大哥,你找葵葵?’’
天籁摇头。
“找我?”
天籁上前两步,将手中皮袋递过,潇潇接过道:“给我的?”天籁点头,掩饰不住喜色。
潇潇将布袋打开,惊叹一声。见袋中现出一小木笼,笼中一毛绒绒肉团,定睛一看是只小松鼠。
“你在哪捉的它?”
天籁边用手比划边道:“地下……它,摔……”
“它自己从树上落下来的是吗?”潇潇道。天籁使劲点头。
潇潇道:“我怎么养它呢?它吃什么呢?不行,我们得把它放回去,它不会喜欢被关在这个小笼子里的。”
天籁一怔。
潇潇又道:“天籁大哥,我还是谢谢你,先把它放在我这里罢。”
天籁点头。便走,又回头看了潇潇一眼,方去。
晚时,潇潇依旧为易水寒行针治病,易水寒未与潇潇道一语,潇潇也未说一言,此番打通手太阳一脉。潇潇便走,至帐外,寒风一吹,潇潇只觉身心俱凉透,两行清泪夺眶而出,却心道:林竹潇潇,这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这不是很好吗?寒,原谅我将你放逐到天涯海角,离开我,你会幸福。
仰目望天,却是疏星残月。
回帐中,泪已风干。天竺葵正自坐着,手捧小木笼,见潇潇进来,忙道:“影子姐姐,籁哥说明天打猎放小松鼠回家,你去不去?”潇潇想也未想道:“我去。”天竺葵笑道:“那太好了,本来我也要去,可是,可是……”天竺葵目光闪烁,低头不语。
潇潇也未细问,缓缓道:“睡罢。”便即躺下。
二日晨,潇潇心情矛盾虽不愿去,但不敢面对易水寒,踌躇到帐外,正遇易水寒。潇潇吃惊,轻声道:“哥。”
此时各户男人都已提叉执捧准备行囊去打猎。天未全明,部中已显忙碌,无人注意二人。
易水寒仍一副面沉似水之态道:“你起得好早。”
潇潇点头,便低头看地,每见其面,都忍不住欲流泪。
易水寒说罢转身离开。
潇潇的心又颤抖,紧咬嘴唇,听得身后有人走来,不由抱住双肩。走到潇潇面前的那人是天籁。天籁望了易水寒一眼,对潇潇道:“你,怎么了?”潇潇摇头不语。天籁大声道:“那,我们走。”说罢便与潇潇并肩向队伍走去。潇潇上马,方发现小松鼠未带,天籁跑回去取。潇潇原地等待,忽见易水 又奔自己而来。
易水寒走于马前,道:“影儿,你去哪儿?”
“我……我去放小松鼠。”潇潇如实回答。一见易水寒,不去之意又生。
易水寒抬头望潇潇道:“多加小心。”说罢,又离开。
潇潇不敢与其目光相触,点头,泪落下来。
易水寒与正往拴马处赶的天籁相遇,天籁未看易水寒一眼,步履匆匆。
“喂。”
天籁停步见易水寒亦停住,也不转头。
“影子就交给你了,我让你把她安全带回来。”
天籁不答,拔步便行。近得马前,飞身上马,与潇潇同乘一骑,吃喝一声,随队飞驰而去。易水寒回头,双拳紧握。
“无心哥哥,你也来了。我们……”未等天竺葵说完,易水寒抽身而去。
天竺葵忙追,在易水寒身后道:“无心哥哥,你怎么了?谁又惹你了,你说话呀!又是天籁这死家伙,看我怎么治他,无心哥哥,你别生气!”天竺葵这般在易水寒身后叨个不休。易水寒停身站住,天竺葵撞于易水寒身上见易水寒双眉倒竖,吼道:“闭嘴!我不需要你什么帮助!离我远点儿!”说罢,步履飞快而去。一
“无心!你以为你是谁呀!你凭什么跟我吼!我就讨厌男人这样!无心你给我听着,你给我站住!没人能对我这样!我讨厌你,你气死我了!”天竺葵手舞足蹈,脚步跺地“咚咚”直响,引得四周孩子老人及妇女一并往天竺葵处看,不知这小姐为什么气成这般,满脸茫然。
曲夫人早从帐中出来,走近天竺葵身旁,拉住道:“葵葵,干什么发这么大脾气,你什么时候才能有个姑娘样子?”
天竺葵一甩手,哭着跑回帐子。曲夫人亦不知劝哪个,只得先向帐处走来。刚入帐,便见天竺葵蹲于一旁,哭得昏天黑地。曲夫人抿嘴走过去,搂住天竺葵双肩道:“葵葵,别哭别哭,再哭就哭成老太婆了。”天竺葵哭得更凶,愈发不听。曲夫人又道:“我可从没见过我们葵葵被人气成这样子,葵葵可是伶牙俐齿,一张嘴厉害了得,今天是怎么了?”天竺葵仍哭,曲夫人站起,道:“唉,怕别是,唉呀,那就糟了!”
天竺葵闻此言,立时止住,站起道:“嫂子,你,你说什么呢?没头没尾的,谁糟了?”曲夫人一见此景,回头道:“无心兄弟糟了,被我们这里最厉害的姑娘喜欢了,这不是糟了?”天竺葵双颊立时红了,嚷道:“我不喜欢他!他不好,我不喜欢!我本来还有一点点喜欢,可你看他!”说罢又泣。
曲夫人便劝:“我看你不像,明明喜欢人家,偏又与他斗嘴怄气,却又何苦?别哭了,无心他身体不佳,心情必是不好,你还要使性子,这样怎么让人家喜欢你?”天竺葵听此言似有道理,便止住悲声,不响。曲夫人方才放心,摇头暗笑,坐于天竺葵旁,轻抚其背。良久,天竺葵道:“嫂子,你真好,像我阿妈,我好了,我去找无心哥哥。”说罢,一跃而起向帐外跑去。
易水寒仍于老地方默坐。天竺葵凑上前去,未及开言,听易水寒道:“天竺葵吗?”见易水寒回头,目中一线寒光。天竺葵缓缓走过去,坐于易水寒旁。“我刚才说重了……易水寒道:“没关系,我一点也不生气,真的,无心哥哥,你不用惦记。”天竺葵捂住双脸,忙道。
易水寒便无言。
“无心哥哥,你为什么不笑?”
易水寒道:“我为什么要笑?”
天竺葵道:“因为……因为我们高兴,所以我们就笑了。”
“我不觉得高兴。”
“那,那我给你唱歌吧,这样你就高兴了,就会笑了。”说罢,天竺葵便轻声唱起,其音舒展,宛如天籁一般,直人肺腑。
“这歌叫什么?”
天竺葵红了脸道:“《赞温达》。”
“歌词是什么?”
天竺葵嘴一抿头一低道:“我不告诉你。”说罢偏头看易水寒,笑道:“你高兴吗?”
易水寒摇头。
天竺葵立时沉了脸,似自语般道:“要你高兴也这般难,笑便笑了,还要找理由。汉人真麻烦。”
易水寒心中一动,却道:“你不用劝我。”
“我没劝你。我阿妈原来告诉我,人活一生,那么多日子,高兴过一天也是过,不高兴也是过,都不能后悔了,为什么不高兴呢?”天竺葵道。
易水寒不语。
“又不说话,你气死我了!”天竺葵咕哝道:“不过,我一定会让你高兴起来的。”便默默相陪。
且说潇潇随天籁一行人进入山林,看众人神情严峻,带的猎狗格外多,便问道:“天籁大哥,咱是去打什么?”
天籁一笑道:“打熊。”
“熊?很危险的!”潇潇道。
“我们祖祖辈辈就是这样。你不用怕,冬天里的熊,远没夏天凶猛,再者,我天籁围猎捕熊,从未让这瞎子逃脱过。”
潇潇望天籁仿佛天下不惧之容,听其得意口吻,暗道:“这感觉,太像寒了。”
午时,众猎人饱餐一顿烧烤狍子肉,可可汗命众人检查应手之物,号令出发。天籁遂将潇潇托付一十六岁少年手中,便冲潇潇一笑,随队而去。
潇潇与那少年伏于高坡上,向下望去。
见对面一黑黑洞穴,众人暗暗将此洞围住,各持叉、矛、棍以作准备,身旁猎犬亦不吠叫,紧盯洞口。
可可汗于身旁天籁耳语几句,见天籁自旁边寻一块大石,走于洞前,猛然间向其洞中用力掷去。
轰然作响。
只闻一声怪嚎,天籁向后退开数尺,只见一头大熊自洞中飞跑而出。
潇潇只吓得目瞪口呆,身旁少年惊道:“大,大!”
可可汗大喝一声,犬在前人在后,十几人扑向大熊。那熊狂性大发,恶吼声声,左突右闯,挥那蒲扇般的大爪驱赶猎狗。猎狗亦狂叫,冲上去撕咬。
众人围住此熊,将其扎得鲜血淋漓,但无一中其要害,更激其凶性。只见其大啸一声,直立起来,向前走了数步扑倒一人,欲咬。
众人大惊,天籁冲于熊后狠刺其股,大熊长啸一声震得树林战栗,松开那人,直奔天籁而来。天籁不闪,反将猎叉换于单手,见熊扑过,斜刺,一闪,竟跃于熊背之上。
熊此生未遭此奇耻大辱,甩其头,动其身,天籁仍稳稳坐于其上。
天籁却已搭好弓。随熊来回走动。
熊立起,天籁落地,立时滚于一旁。
一箭正中熊心,熊倒地,死。
两旁众人齐声喝彩。
潇潇方才长舒一气,身旁少年更是欢呼雀跃。
众猎手将天籁围住,连连称赞。
天籁高昂着头,向山坡上的潇潇得意一笑。
可可汗就地将熊天膛剥皮,先将熊嘴支开,破肚,扒皮之后将熊头挂于树枝上,几人担肉担皮满载而归。
潇潇于回去半路之上,方将那松鼠放了。
晚时,外出打猎的人们归来。天籁、潇潇、天竺葵、易水寒四人均不自然,众人吃饭之时,可可汗居中,曲夫人,天籁分坐其身旁,其于四人环坐。潇潇只低眉不语,天籁一心只往潇潇处看,易水寒眼锋时与天籁相触,天竺葵一意为易水寒切肉,潇潇只看得难过万分。席间情形颇不正常,亏得老可可汗与天籁聊围猎之事正酣,二人豪饮,未加留心。曲夫人却已觉不对,也只暗暗纳闷。饭后休息,潇潇依旧为易水寒行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