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爹!”潇潇惊叫着坐起,双目紧闭,冷汗淋漓。许久,方略略清醒,发现自己躺在床上,周身冰冷,身上衣衫湿透,盖着被子。潇潇伸手入怀,自怀中取出黑绸包,紧紧摸着,贴于胸前,不禁失声痛哭。
哭了多时,潇潇死意已定,从头上拔下玉簪,闭上双眼,心道:爹、娘,女儿来了。想罢,猛然向咽喉刺去。
“铛!”“啊!”玉簪脱手,潇潇惊得大叫。玉簪落地,只跌得粉碎。潇潇听得一个冷如冰霜的声音道:“我既已救你,就不愿劳而无功,想死,别死在我这里。”潇潇向四周看去没见一个人影,心道:我,我连死都须求人应允吗?好,我不死于此处,我走。想罢,强撑身子坐起,无奈太虚弱了,立时滚落地上,无法站起,脚踝疼得如针刺一般,万般滋味涌上心头,潇潇又落下泪来。
一袭素白飘入屋中,潇潇泪眼朦胧中依稀辨得是位青年公子,还来不及看清,又晕了过去。
不知过了多久,潇潇才幽幽醒转,发现自己仍在床上全身发热,虚弱无力。侧头向窗外望去,天已然黑了,床 头灯如豆,暖光盈室。床边桌上一碗,淡淡清苦之味入鼻。 潇潇挣扎着坐起,却又倒下,心中暗道:现下好了,连死 的力气也无。为什么他们要杀我爹?我娘早丧,为什么也 让我爹遭此不幸?害我家破人亡?为什么如此待我,莫不 是我做错了什么,你们来惩罚我呀!如此思量,复又落泪。
潇潇正暗自难过,听见楼板轻响,潇潇故意侧过头去不看。只听来人道:“喂,把药喝了。”说罢,那人从桌上取下碗,递给潇潇,潇潇赌气抬手将碗拨开,本想听碗碎之声泄愤,却不想此人反手将碗接住,药汤一滴未洒。来人将碗放于桌上,伸手点住潇潇上身要穴,即又将她扶起。潇潇穴道被封,动弹不得,只得由他摆布。只见那人复又将碗端起,对潇潇道:“喂!等你病好了,才有力气死呢!来,喝药。”说罢则用匙一匙一匙喂了。潇潇心中气苦,无可奈何只得将药喝下。喝罢,此人解开潇潇穴道,端碗出去。潇潇望其背,缓缓躺下,心道:此人是谁?方才好冷,仿佛从这人身上散出寒气一般,他为什么救我?如此思来想去,慢慢睡去。
如此,每天那人总是先封住潇潇穴道,喂药,喂水。潇潇也只好听之任之。三日后,潇潇病好,唯脚伤未愈,终日只能在床上静养,其死意也渐渐淡了,并极力回避去想那令她伤心欲绝之事。潇潇方才细细打量此人,虽其容貌俊朗,但却如面蒙冰霜拒人千里之外,每与潇潇所言,皆不过五句,且终日不见踪影,只于三顿饭时间而回。潇潇只盼早好,快些离开这冷酷之人。
两月后。
潇潇脚伤已好。一日,潇潇出屋,方见所住多日之屋于一湖之旁。那湖颇奇怪,湖面上寒气弥漫如烟如雾。潇潇不觉打个寒战,退后两步,向上望去,又感伤心,心道:爹死得这般惨,我,我若不为其报仇,有何颜面活于人世。可我……正自想着,忽听身后有人冷笑道:“怎么,不敢死了?”潇潇立时低头,转身见是他,不觉气往上撞,亦冷笑,反唇相讥道:“我告诉你,我林竹潇潇即便要死也不需你看见。别以为你救了我,我便对你感恩戴德!我反而恨你,被你这等冷漠无情之人所救还不如死了!哼!”潇潇说罢,转身跑开。只觉多日所受之气全发泄出来,好不痛快。萧潇愈跑愈快不想跑失了方向,身旁树木遮掩,难寻来时之路。潇潇只得左转右转却仍在原处。
天渐黑。
潇潇索性不急也不躁,找处平整之地坐下。不久风起,一时间风袭草木飒飒而响,好似野兽低吼。潇潇之心立时缩紧,全身缩作一团,心中极欲回去,但一则迷路,二则回去又须看那人颜色,便兀自强忍,仍觉后背阵阵发凉。潇潇本欲想些往日高兴之事,可却又想到爹、娘与自己居住于流霜竹林之事:那时夜间常闻狼嚎之声,潇潇年岁尚小之时,每次被其吓醒,哭个不休,娘便将潇潇抱于怀中,软语百般安慰。一面道:“爹去打狼了,潇潇不哭。”便叫爹上楼,爹便当真背了猪叉出去,一弄出些丁当声响,潇潇当真,止了哭声。狼嚎之声又起,潇潇不依,娘说:“这是风在唱歌呢。”
可如今爹娘又在何处呢?我,我连自己之命都保不住,何谈为爹报仇?不如死了,去阴间找爹娘罢!我一人独活 于世,有何意思?如此想着,心神恍惚,解下腰带,见一 株矮树,搬来一石,便要自尽。
箫声,和风而来。
潇潇一愣,待细听其曲,心头猛震,双腿一软,跌坐 于地。心中道:《青溟散》?是《青溟散》?!爹为娘作的曲! “爹,爹!”潇潇叫道,拭泪站起,看四外,却不见一人。 箫曲未止,影影绰绰,似非从尘世而来。潇潇只觉心里忽 而平静许多,眼前又现当日爹为自己梳头之景,爹眼中流 露出的欣慰爱怜,耳畔又响起爹所说之言:“潇潇纵使离了 爹也会好好活下去。”箫曲依然。
“爹,我答应你,我活着。潇潇对天起誓,不报爹爹之仇决不罢休。”
“喂,活着就好,真死便无趣了。”
一听此言,潇潇被吓了一跳。向身后望去,不见人影,向上一看,那人正坐于方才她欲上吊之树上。潇潇又羞又气,只叫道:“你……你……”便再难说出片语。那人自树上跳下,声响皆无。遂形如鬼魅般到潇潇近前,一搂其纤腰,抱于怀中,道:“要是不死就回去,风大,会病的。”此言一出,二人均是一惊。潇潇心道:他何时说过这般软语?那人却道:“我易水寒从未向任何人假以辞色,可
微微一怔之下,易水寒提真气,施展轻功向冷水湖方向疾奔,潇潇偎在他怀中,已满面通红。少顷便至木屋前,易水寒将潇潇放下,道:“进去吧!”说罢便走。潇潇道:“喂,我……我今日言语重了,对不起,我……我,我还是谢你。”语无伦次。易水寒背对不言,纵身飞向湖面,双臂轻舒踏水而过,隐入寒气之中。潇潇望浓浓寒气,心中甚暖,轻轻一笑,转身进屋,倚窗而坐,思绪翻飞……
翌日清晨,易水寒自湖中回岸,信步进了木屋,来到寝室却不见潇潇,一丝慌张跃过眉间,快步出屋。刚要上树一览,听得灶间丁当作响,随即宽心,走进厨房。见潇潇正于灶间忙碌,掀锅盖、搅拌、尝咸淡,忙得不亦乐乎。易水寒双手抱肩倚在门口,不声不响望着潇潇背影,心中一动,暗暗惊道:我如何这般正眼看过一女子。正欲侧目,潇潇却端锅转过身来,未料易水寒在一旁,吓了一跳,忙道:“喂,您能否别这般悄无声息站在人家后面。”说罢,将锅放于桌上,又道:“来,请罢。相识一场,承蒙相救,为偿昨日之过,特熬粥一锅。另外……阁下的粥,在下实不敢恭维,如今我能行动自如,也庆我终于逃出苦海。”易水寒心下好笑,但仍面无表情走到桌旁,潇潇已盛了一碗,放于桌上。易水寒一闻,只觉米香扑鼻,果比自己半糊之粥香了不少。潇潇见其迟疑笑道:“你放心好了,我从八岁起一直熬粥给爹……”潇潇蓦然缄口,神色黯淡,掩饰道:“你,你喝吧,我走了。”易水寒看潇潇离去,安慰之言就在口边,终未说出。
待喝完,易水寒出,潇潇叫住,问道:“你去哪儿?”
“谷外。”
“什么时辰回来。”
“迟早。”
“敢问少侠大名。”
“随便。”
潇潇自语道:“什么人,连姓名都可‘随便’!好,我就叫你‘随便’。”说到此,不由笑得打跌。
一人闷坐无聊,潇潇便动手将屋中打扫一遍,桌桌椅椅按自己喜好改了位置,方才罢手,又外出于近旁树林中采了野簌、野果,下厨亲做。
红日偏西。
潇潇已经等得无精打采,伏于桌上叹气,听得脚步声响,潇潇立时坐起,见易水寒走人,微笑道: “‘随’少侠用饭吧。”易水寒一愣,诧异道:“什么?”“你的名字啊!早上我问,你不是自称‘随便’吗。”潇潇道。
易水寒暗笑,兀自冷冷道:“随你。饭我吃过了。”说罢走出。
潇潇怎料他竟会如此,心中愤然,将一桌佳肴尽数扔于桌上,自己亦气冲冲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