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日又过。
第二天,潇潇身体大有起色,除伤口还未痊愈外,内伤是没有了,且有力气了。潇潇心中惦念易水寒,不知是被抓还是怎么了,百般央求冷雪霜。冷雪霜情知自己根本救不了易水寒,须等庄主回来,但也不敢说出,只得连连答应。此后,冷雪霜人厨房煎药,方觉药已用尽,正自发愁,忽听院中一阵嘈杂,一鹤奴闯入禀告道:“庄主回来了。”冷雪霜一惊,急忙跑出,见火鹤进了朱林阁。冷雪霜面色煞白,心道:不好,庄主,我还未告诉她真相。随即叫道:“庄主。”火鹤一心想见她的宝贝女儿,根本未听到。火鹤急急上楼,推门而入,冷雪霜随后而至,连连叫苦。
潇潇因身子大好,着了衣衫,正坐在窗前桌旁,看那把古琴,心中默想琴谱,听得有人进来,潇潇道:“是霜姨吗?”自屏风后走出一人,黑纱罩面一袭黑衣,百步煞气,不是火鹤是谁?潇潇这一吓非同小可,旋即又镇静下来,早知有死,死又何惧呢?潇潇站起,怒目盯着火鹤,道:“我杀不了你,又累及旁人,你要杀了我,就请下手吧!不过,只求你放了易少侠,你与我家之恩怨到此结束。请吧。”说罢,闭眼。
火鹤闻听此言心中痛苦,心道:小霜怎么劝的她,她怎么还拿我当仇人,便辩道:“我,我怎么会杀你?你是我的孩子。蝶儿,快坐下,让娘看看你,好是没好。”说罢,伸手过去。潇潇闻听此言,猛一睁眼,心怕得乱跳,颤声道:“你,你说什么?”
“我是你娘,你就是我女儿,秦暮蝶。”
“这不可能,绝不可能!”
“怎么,小霜她没告诉你吗?你真是我女儿,否则,我怎么会救你?来,女儿,娘想了你十八年了,快让娘好好看看你。”
“你别碰我,别过来,你不是我娘,我没你这个娘,我娘是青冥,你不是娘,不是!”
“你……”
冷雪霜匆匆推门而入,见潇潇坐倒在地,泪水涟涟。火鹤双眉倒竖全身战抖,双拳紧握。冷雪霜大喊:“庄主,你把她怎么了,她伤未愈,受不了刺激!”说罢欲移步扶潇潇。
火鹤怒火中烧,柔肠寸断,又无法在潇潇身上发作。见冷雪霜,也不管她所言是否有理,恨恨道:“好个你……”转过身来便是一掌,掌风凛然。冷雪霜未料有此奇袭,忙伸掌一挡,无奈内力相差太远,竟被打出门去,重重倒地。火鹤飞身上前,又是一掌,冷雪霜向左滚去,又躲开一掌,翻身站起,惊道:“庄主,你怎么……”话未尽,一掌又至,冷雪霜心中不愿与之交手,即也被逼无奈,只得前躲后躲,避开火鹤。火鹤所使乃“泓烟鹤手”,运掌极快,掌风也紧,加之略用轻功,更是了得。此掌法是由鹤飞之势化来,冷雪霜只受不攻,根本抵挡不住,退到楼口,在楼梯扶手间躲闪。火鹤久劈不到,将柱子劈断不少。
潇潇因多日与冷雪霜相处,又有救命之恩,极关心冷雪霜难以支持,倚门而望,见情形甚为凶险,喊了几声住手,也无济于事,眼见得冷雪霜难以支持,心急如焚,丝毫帮忙不上。潇潇缓步走近,掌风太冽,更难以靠近。忽见火鹤手伸入锦囊,潇潇大惊道:“霜姨小心!”为时已晚,火鹤几枚镖已发出,三枚镖均打在冷雪霜身上。冷雪霜早已累得吁吁直喘,哪有心顾那镖?疼痛难忍,双手一松从梯上滚将下来。火鹤见冷雪霜中镖摔下楼去,方才醒悟,刚才一番癫疯之态全消,心道:我在干什么?我,我把小霜打了?潇潇见状,大叫道:“霜姨!”说罢,跌跌撞撞冲下楼去,见冷雪霜躺在地上,一把抱住,眼泪流出。冷雪霜虽身中三镖,神态未失,伸手替潇潇拭泪,道:“傻丫头,哭什么,庄主这三镖没毒的,我死不了。这风口 很冷的,你伤刚好些,别又病了。”
潇潇心中感动,只是哭。
冷雪霜又道:“林姑娘,易少侠是我开机关将他投入冥泉的……”
“别说了。火鹤是你的主子,你一切唯她是从,你是个好人,我不怪你。”
正说着,火鹤也冲下楼来,满面悔意。见冷雪霜立即点了她伤口四周的穴道,喂了一粒丹药。潇潇怕火鹤加害于霜姨,本想制止,但火鹤动作极快,“你作什么?’’的“你”字刚出口火鹤已做完上述动作。
冷雪霜道:“多谢庄主治伤。我未告诉蝶儿真相是因她受伤太重,实在怕她受不住。我实在不想让她难过。事到如今,林姑娘,我告诉你,火鹤是你娘,你的生母。”
“火鹤,我娘?我娘……”
潇潇这一惊,非同小可,霎时脑中一片空白,但心中 一块大石却消失了。天啦!这七枚发钗所指之人,我最先 猜出的便是火鹤。火鹤杀了我爹,是我要杀的仇人。她是 我娘,那青冥又是谁?我究竟是谁的女儿?
“骗我,你骗我!’’
“我没骗你,你若不是火鹤的孩子,那她怎么会救你?这满院子的蓝蝶,你肩头那块胎记,你那么聪明,你想想,还记得我替你拦打吗?全因你长得太似小姐当年了!”冷雪霜忍痛道。
潇潇无语。
两道清泪划过。
火鹤心疼不已,伸手过去,道:“蝶儿。”
“你别碰我。”
潇潇盯着火鹤,道:“我信霜姨的话,她不会骗我,那又如何?你让我怎么认你?带着一群贼寇上流霜竹林杀我爹,而他是你曾经托付终身的人。逼自己的亲生女儿跳崖自尽,、你草菅人命,为了建这个火云庄,你把这个小村子中的男人全杀了,那是别人的丈夫,别人的儿子,这么多无辜的人你都杀了,为了什么?你做人尚且不够,更何能做母亲!’’
“我逼你跳崖,是因为我还不知道你竟是我的孩子。因你爹负我,那时我恨天下所有的男人!”
“那就如此残忍地杀了那么多人?你纵容鹤奴到处行凶,杀人无数,你的心怎么如此之狠。玉武跟了你多年,就因为她放我,你就那么无情地看她死。霜姨是你贴身之人,你竟也对她下手。天哪,这就是你,我的母亲?”
“我,我不知道,不知道你是我的孩子……”
“你的善良只是做给我看的?你还给我留下了那么多印记,那么多疼痛,你是我母亲?我怎么认你?我一直那么敬佩我爹,在我心中,他是至高无上的,现在他却有了两个妻子,那青冥又是谁呢?我不要生在江湖人士之家,我宁愿爹是个种地的什么都好,我怎么面对我的身世!”
潇潇痛苦不堪,泣不成声。
火鹤、冷雪霜均默然。
火鹤怔怔盯着前方缓缓走出。到了门边,趔趄两步伸手扶住门框。冷雪霜道:“庄主,您……”火鹤回头,望着冷雪霜及潇潇凄然一笑,终又出门。
潇潇止住悲声,扶起冷雪霜,二人缓缓上楼。进屋,潇潇扶冷雪霜坐在床上,拿出药匣,取出金创药上药。“你怎么知道那瓶就是?”冷雪霜问道。
潇潇道:“怎么,不对吗?可你给我上药用的便是这瓶呀!”
冷雪霜惊道:“那么多瓶都一般模样,你又不懂医道,怎知?” “我记得上次放瓶的位置。”
冷雪霜心道:当真了得,连位置也记得,当真过目不忘。二人相对坐了一会儿,冷雪霜觉潇潇目中无神,面色惨白,心中甚怕她受不住这个打击。忙道:“姑娘,怎么了?”
“叫我潇潇罢!”潇潇强笑道:“爹给我的名字是林竹潇潇……霜姨,我想知道他们的事情。”潇潇语调低沉,显是鼓足了勇气。
冷雪霜叹了口气,凝视潇潇,面上的伤痕平抚了,面色却蜡黄,一脸憔悴,目光冷静而深邃,成熟得不像一位十八岁的女孩。冷雪霜心中不忍,却也只得将火鹤与林子风之事和盘说出:
“想那火鹤,本名秦梦,祖上行医,本是不沾江湖,安分行医。偏偏秦梦生性喜钻研,偶觉武功内力与医术上面有所联系,便一路钻研下去,拜名士,访大家,整理些许治内伤之法,又医治了几位武林名士,所以名声大噪。上溯十几年前,江湖中人没有不知道秦梦的。又因她生得貌美,诸多武林中的青年才俊都欲亲近她,竟有不少无病之人也寻来仙鹤谷,为以窥美色。久之秦梦的脾气变得愈来愈刁蛮,常常颐指气使,不把别人放在眼中,尤喜别人遵照自己的所望来行事。不知何日曾与林家订下一门姻亲,那林家也是江南一家大户,又因出了林子风这么一位震撼武林之人,更是了得。秦梦也极乐意这门亲事,全凭林家有钱有势有地位,官场江湖都可涉及,极能满足她的虚荣之心。”
“林子风对此毫不知情,自五岁随师父上山习武二十载苦练,未曾下山。武林扬名后,回家便知此事,不愿有违父母之命,便择日娶了秦梦。数月时间,二人感情甚好,相敬如宾。但秦梦自做了林夫人后更觉高人一等,愈加趾高气扬,将什么都不放眼中,甚至夫君林子风也处处受制。林子风颇觉气苦,又不愿提及,怕伤两门高堂之心,一忍再忍。加上林子风又练林萧剑法,便无暇理睬秦梦,秦梦得了空,更大施淫威,搅得林家上下不宁。恰在此时,林家新收了一个脾女,生得美若天仙,且诗词歌赋无一不精,尤擅抚琴。林子风甚觉惊讶,平时便不叫她一般丫头的诨名‘秀儿’‘莲儿’什么的,以自己之剑青冥唤她。林子风不愿委屈青冥,专命她服侍自己。青冥甚为善解人意,为人也极贤惠,早将林家之事看透,便巧妙劝解林子风。久之,林子风视其为知己,但身为有妇之夫,礼教约束,二人均无所越轨过格之举。一年后,林子风得一女,因女儿之故便对夫人甚好,感情愈合如初。但秦梦丝毫不以为意,反而甚为厌烦。其实秦梦早知林子风与青冥之事,便百般为难青冥,甚至侮辱毒打。林子风甚为痛心,便背了秦梦将青冥安置在自家的一块竹林之中。”
“后来,便是那场漫天大火……”
“啊,什么?”
“那日午后,天气十分炎热,我抱了你哄你睡着,小姐,噢,便是当日的林夫人,坐在榻上为你缝一件新衣。却突然起火,火势汹汹,霎时便烧到你睡的屋中,夫人和我根本来不及救你,你娘也差点葬身火海。那时一根飞来的火木将我二人打出屋子,小姐脸上之伤便是那时落下,我背部也留下大块烧痕。那时屋中你哭声也止,小姐还欲进去,是我死命抱住,所以我们都认为你已死。”
“是谁干的?”
“你爹,林子风。”
“这不可能!不可能!”
“有个林家的家丁亲眼所见,见到少爷放火,还杀了所 见之人。可怜林家上上下下几百人全部死了,大火直烧了 三日方灭。”
潇潇听到此,已泪流满面。
“小姐所受打击过大,得了瘾病,发作起来根本无法控 制,就像方才那般,她神智真是不清。以后她只要一动怒, 准会失了心智,你真不该那样说她,她怎么受得了?”
潇潇哭道:“后来,她更认定是我爹所为,认为我爹背 叛了她,为了青冥来灭口,所以她发誓报仇?”
“正是如此,我随小姐便找了这个地方。因小姐脸被 毁,便专收丑女,授以武功,以便日后报仇。”一
“那么当日因何有那么多人寻仇?他们都是何人?”
冷雪霜道:“我真不知。潇潇你想,你爹是当世名侠,虽隐居山林,但道上朋友甚多,这七人欲杀他,虽然隐居生活保密做得细而又细,怎能瞒得天衣无缝之理?我只知共有七人去杀你爹,我也未去竹林,过后庄主于我面前只字不提。”
二人便这般说着,不觉时辰已至晚饭时,冷雪霜回房差人送来饭食,潇潇只让放在桌上,怔怔看着,一口未动。天黑,冷雪霜换药,又好生劝慰一番,潇潇也不答,饭又热了一遍,潇潇只是不吃。冷雪霜哭求,潇潇心中不忍,推说放凉便吃,只试着吃了几口。冷雪霜稍觉放心,嘱咐早些睡下。冷雪霜方才下楼,屋中之灯便灭了。
潇潇卧床,心乱如麻,强迫自己静下来细想此事:我爹一定知道我是他与火鹤的女儿,就凭那蝴蝶胎记,可他为啥什么都不告诉我呢?难道说林家大火真是他所为吗?他要掩饰?可他若要灭口是决计不会留下什么家丁……我爹是孝子啊,他若是恨火鹤为什么要杀了父母,杀了全家?我爹不是这样的人。他怎么不告诉我青冥不是我母亲呢?他为什么骗我呢?那我被火包围,怎么没死呢?那飞来的火木怎么可能“飞来”?潇潇觉得周围疑云密布,透不出气,自语道:“我还是死了罢!一死解千愁……”正自说着,一阵冷风袭来,室中又多一人。潇潇大惊,正欲喊,一冰凉之物已抵住咽喉,听得那人道:“别作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