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然,在这个戎州城里不是每个人看到下雨都无动于衷,起码戎州知府郑瞳看着这大雨滂沱就有些焦虑。郑瞳今年已经五十知天命了,他长得颇为白净端正,下巴蓄着一条美髯。自从两年前坐上了西南重镇戎州知府的位置,平日里除了生活上讲求一些奢华品质外,公务上倒也算兢兢业业。今日一向威严的郑知府脸上都快皱成一团,当然他的焦虑是有原因的,今年雨水繁多,这就意味着戎州府治下的淯河有水患的危险。治水是当地官员最重要的政务之一,淯河的河道四通八达,汇入东边,而京城正好在东边另一头,因此必须要将清理河道堵住、分流洪水,避免流入京城。
治水需要大量的银两,这不是一个戎州府能够办到的,一般治水的银两分为户部拨款和当地募捐,朝廷这些年因为皇帝修长生,宠幸方士,每年花在斋醮炼丹上的银两就是一笔天文数字,国库早已入不敷出,户部的拨款是指望不上了,只能靠地方自己想办法。而戎州府是西南偏远地区,收入有限,这可愁怀了郑知府,无奈只得在家时时祈祷风调雨顺,天公作美。
这几日又连续下了几场大雨,派去的官吏来报说河水见长,必须马上修堤清淤,否则等水漫过河道就会淹了下游,到时候不光是戎州城被淹,沿河一代都会遭殃。
“老爷,老爷……”
门外传来师爷的声音,郑瞳寻声打开房门,也不理跑的上气不接下气的严师爷,一把将他拉进了房间,劈头盖脸的问道:“如何,何大官人有没有答应?”
严师爷艰涩的咽了一口,但是依然抑制不住心中的兴奋之情说道:“何大官人答应给我们修建河堤投入一万两银子,另外他还承诺说服其他几个大户投钱。”
“上天保佑,有了这先期的投入,总算没有误了工期。”郑瞳欣喜的说道。
这位何大官人原本不是戎州本地人,十多年前到戎州城来做买卖,从此就在这里彻底扎下了根,别看其貌不扬,可是这位爷能量惊人,只要是他能承诺的事情,绝对能够办到,有了戎州首富的承诺,郑知府自觉有了底气,马上吩咐师爷道:“你去到衙门里,叫他们准备一下,等银子一到就开工。”
“何大官人说了,水利的银子他想办法解决,可是民夫还是需要知府衙门统筹安排。
“这个好说,实在不行我就去求赵将军借些人手,这样就能解决劳力的问题。”郑瞳却早有对策。
“可是老爷,如果要调兵就需要兵部的调令,否则咱们无权调用啊。”
“我会给上面请示的,再不济咱们先干起来,我去和赵英杰商量,就以修建城防的名义,我想他会答应的。”
“还是老爷想的周到。”严师爷轻轻拍了一记马屁。
郑瞳眉开眼笑假意训斥道:“快去准备吧,别误了工期。”
严师爷领命而去,而郑瞳也准备了一下,准备前往赵府拜会赵英杰。他和赵英杰一文一武泾渭分明,原本并无从属关系,不过两人毕竟是同地当官,公务上也有交叉,因此还算熟稔,加之郑瞳知道赵英杰是京城赵大将军的公子,对他礼遇有加。
郑瞳到赵府的时候刘舟等人刚刚离开,吃了些东西又说了会儿话,刘舟感觉有些疲惫了,刘才德见孙子有些困了,忙起身告辞,赵氏兄妹在戎州城还难得找到能够和他们相谈甚欢的人听说大家要走自然有些失望,不过也不好强留,赵英杰笑着对刘舟说道:“小兄弟,希望下次还有机会相见,如果你在这戎州城遇见什么事情,欢迎随时来找我。”
刘舟躬身行礼说道:“多谢赵大哥,眼下我们流落此地,还望赵大哥多多关照。”
刘才德也向赵英杰表达谢意,只有刘虎念念不忘赵府中的糕点,对赵文雯小心说道:“文雯姐,我以后还能来这里吃糕点吗?”
张桂花扯扯他的衣袖,示意他别乱说话,他们毕竟是些普通人,哪能随意进出这些大户人家的家里。
赵文雯豪爽的大手一挥:“以后要来,随时找我,不过可不能白吃啊,得准备好更多稀奇古怪的故事来才行。”
几人出府时正好碰见郑瞳前来拜访,门子自然认得本地的父母官,一面将他迎入府中,一面打发人去禀报公子。
郑瞳正好瞥见刘舟几人,见这群人衣着普通,不像是有身份的人,不由好奇的问着门子:“这些是什么人?”
门子客气的回答道:“是公子请进来的客人。”
“哦?”郑瞳点点头不再说话,以他的身份倒是犯不着和几个普通的小老百姓有所交集,随意问了几句后便不再计较专心想着心事。
赵英杰得到府中下来的通报,便亲自到院中迎接,毕竟是当地的父母官,熟归熟礼节还是要有的。
赵英杰将郑瞳引到书房后,下人端来茶水糕点,又轻声退出屋门把门关上,赵英杰便问道:“郑知府深夜到我府上,不知有何贵干?”
“老弟,我是来向你借兵的。”郑知府说明了来意。
“借兵?”赵英杰不仅有些奇怪,他看了看郑瞳,满脸戒备的说道:“郑知府说笑了,这兵是朝廷的军队,又不是某个人的私产,岂能说借就借,知府大人这样说怕是不合规矩哦。”
郑瞳一听知道他想岔了,他忙解释道:“老弟你误会我了,我说的借兵不是想要做什么,最近雨水颇多,我估摸着河道水涨的也会更加厉害,这修水利需要大量的劳力,我想请老弟能够出些人来帮忙修建堤坝。”
“修堤坝,这不合规矩吧!身为朝廷命官,你我都知道,调动一兵一卒都必须要有皇上的虎符和兵部的行文,不然私自调军等同于谋反。赵某还年轻,知府大人可别害我啊。”赵英杰拒绝的很干脆。
郑瞳却不死心的继续劝道:“赵将军,赵老弟,事急从权嘛,不消说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就单说这覆巢之下安有完卵,要是大水淹了整个戎州城,难道老弟你能好过。”
“这……”赵英杰一时被他说的有些犹豫。
“老弟啊,你我都是一条树上的蚂蚱,要是洪水淹了城,咱们谁也跑不掉,上面可看不到咱们眼前的处境啊,不瞒老弟,我最近是夜不能寐,一睡觉就梦见发大水淹了城。你也知道这几年皇上设醺炼丹,国库空虚,这淯河河道几年都不曾清淤,这样下去迟早要决堤的,我好不容易才筹措到治水的银两,可是仓促之下难以征调民夫,只能求到老弟门上,望老弟看在戎城百姓的份上,务必帮忙,拜托了。”
郑知府说完一躬到底,赵英杰连忙避开,为难道:“不是我不帮忙,实在是军情马虎不得,非得万全之策不可。”
“这样如何,如果上面问起,你就说是修筑城防,另外参与修堤坝的军士,无论多少我都支付工钱决不让老弟为难。”
赵英杰无奈的摊手道:“这让我如何是好,你容我再想想吧。”
之后如何谈的没有人知道,不过郑瞳是带着满意的笑容走的,想来应该得到了满意的答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