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非红
“狗蛋,吃了么?”“狗蛋,哪去呀?”
狗蛋狗蛋,叫得狗蛋好腻歪。虽然狗蛋正式宣布改名已有一个月,还去派出所挂了号,可“狗蛋”俩字儿却还是影子一样紧紧跟在他身后,扔也扔不掉,甩也甩不脱。他急,他恼,他郑重声明,他再三强调,但不管用,原来叫他狗蛋的这会儿还叫他狗蛋。大伙儿说叫多了、叫惯了、叫着顺嘴儿。
“呦,狗蛋,这两天忙啥呢?”迎面碰上金狗。
“球的,早告诉你改了名,还狗蛋狗蛋的!”狗蛋没好气。
“咳,我说狗蛋,咱哥俩光屁股长大谁不知道谁呀,你就是当了李经理李县长李主席我也认得你是跟我赵金狗拉屎做伴撒尿和泥的李狗蛋——喂,别走啊狗蛋……”
“狗蛋儿呀,记得出门给四爷捎回个烟袋嘴儿来。”村头碰上四爷,四爷托嘱狗蛋。
狗蛋掏出香烟双手递上,又恭敬地点了火,然后赔笑说:“四爷,我改名了,叫……”话没说完,四爷便扳了脸接了茬:“听说了,你改了名儿,嫌我给你取的名儿不中听,可我还告诉你,活八十岁在四爷跟前你也是个孩子,到哪里我还是叫你小狗蛋儿——喂,狗蛋儿你可记着,别忘了给四爷捎烟袋嘴子……”
“狗蛋,吃了吧?”“狗蛋,哪去啦?”
狗蛋狗蛋,叫得狗蛋脑门子起火,气哼哼往家走。门口聚了几个婆娘,媳妇正左一口狗蛋右一口狗蛋夸男人,见狗蛋回来就撒娇嗔怪:“狗蛋你死哪去了饭都凉了!”说着随狗蛋进屋。“喂,狗蛋,放桌子。”“哎,狗蛋,拿筷子……”
啪,狗蛋把碗摔成两半。从对象到结婚狗蛋最爱听媳妇叫他的名,不管是命令还是娇唤,一声声狗蛋叫得狗蛋心里痒酥酥的。可这会儿媳妇一迭声的狗蛋却叫得本来心里憋火的狗蛋火苗子腾地蹿起三尺高,顾不得擦去身上的汤水,也忘了母老虎屁股摸不得,他起身指着媳妇骂道:“狗蛋狗蛋狗你娘个蛋,记性让狗吃了,不知老子已改了名吗?”
媳妇没料到平素十分驯服的男人竟会无缘无故发起野性,好像贵州虎乍见着黔之驴,一时间倒被狗蛋镇住了。岂料狗蛋头炮响过猛然醒悟以弱凌强太过鲁莽大大地不妥,立在那里泄了后劲儿哑了音儿。“哈哈!”醒过腔来的媳妇一声冷笑吓了狗蛋一个哆嗦,“李狗蛋,你有钱了,你发家了,你出名了你美了你风光了,……”媳妇笑模笑样说着说着忽然就霜打了脸,“可你也没撒泡尿照一照,你不还是那副德行,连根儿杂毛都没添!”
“行了行了吃饭吧你还有完没完……”狗蛋再横不起来,可怜巴巴只求媳妇别把战争升级。
“呸!”媳妇银牙紧咬指着狗蛋,有板有眼痛斥道,“我给你家苦拉苦干,没给你泼过米撒过面没给你丢过人现过眼招过野汉,你李狗蛋刚有几个臭钱就又摔又骂又打不把我当人看,这往后还有我的活路呀——爹呀娘呀你们瞎了眼,叔哇婶啦你们给评评理……”
半肚子悔半肚子气,狗蛋仓皇逃出半里地,“黑了心的狗蛋烂了肺的狗蛋”还塞满两耳朵。
丈母娘兴师问罪来了:“当初看你是个人才把闺女嫁你李狗蛋,这会儿改名换姓,使出七十二变糟蹋俺闺女,闺女,咱走!”狗蛋发誓许愿赔了一车不是。
外面乡亲也有了非议:“这狗蛋,有几个钱烧的,连祖宗还要忘呢!”
家里村里都待不消停,狗蛋只好去镇上散心避难,不料在街上又碰见了采访过他的那位县报记者。记者挺热情地招呼:“狗蛋同志,听说你改了名,叫……”
“没没没,”狗蛋连忙摆手摇头,“还叫狗蛋,还叫狗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