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你乖乖的,以后文哥带你去吃麻辣小龙虾。”
“嗷?”
秦允文情急之下也不知道自己说了句什么,然后就见小胖墩稀里哗啦正泛滥的泪水倏地一收,整个表情瞬间变成了一张二哈式惊奇脸。更神奇的是,怀中的挣扎也收放自如的停顿下来。
秦允文:“……”麻辣小龙虾的魅力就这么大?
小瘦子:“……”虽然不知道文哥说的是什么,但小胖都这样了,看起来一定很好吃……不知道文哥带不带我呢。
其实并不知道“麻辣小龙虾”是何物的小胖墩嘴巴还被捂着,说不出话。他想了想,双眼亮晶晶的看着文哥,捣蒜似的猛点了十几下脑袋:文哥,我乖,我要吃麻辣小龙虾。
“那你听话,不准哭。你要是哭了,我就永远不带你吃了哦。”
“嗯嗯!”
太年轻不知世间套路的小胖墩卖自己就在一瞬之间。
多年以后,当他回想起自己漫长童年中每一次想哭之际、耳边都不失时机并且冷飕飕的飘来的“麻辣小龙虾”五个字,他就总忍不住热泪盈眶……
想抱抱曾经胖胖的自己。
……
几个孩子的争执看在老四、老七眼里就跟一片随便翻起的浪花无异。鞋子都沾不湿:若是打起来了,他们不会劝架;打不起来,也没多大关系。反正类似场景他们已经见过太多。这种连坐惩罚,很轻易便能在孩子之间制造单纯的憎恨。别看年纪小,杀红了眼直接殴打对方致死的也不是没有。
现在想起来,他们都还不禁要慨叹一声:真是时也命也。
倒是今天这个小孩,做法很是出乎他们意料。
四、七二人这会不约而同的想到,今日老九老十在将孩子交接给他们时,似乎态度也和往常大不一样。他们自己可能都没有发现,他们在看着这个孩子的时候,眼睛里竟会多出一种名为“和蔼”的情绪。
现在看来,这小家伙果然机灵过人。相处几日之下,无怪乎他们会多偏疼一点。
不过,聪明伶俐的孩子他们经手的也不少了,其中不乏天资卓绝之辈。老四老七虽惊艳,却也只多看了秦允文两眼,便揭过了这页。甚至在重新关起门前连多余的嘱咐或者警告都没有。
饥饿便是最有效的叮嘱与警告。何必浪费口舌?
基本上,至多饿个六、七场,再记吃不记打的也都能学乖了。
秦允文他们运气好,被送到这里之前没有饿过;来到这里时,屋子里的小孩都已经被修理得差不多了。是故,他们只被饿完这顿晚餐,之后便再也没有出过状况。
时间又过了三日。在这个期间又等来了两波送孩子的。
将他们全部打包送走时,聚集来的小孩已经有十五个之多。监管者也多了两个,不过因为行路中那两人主要负责另一辆马车,秦允文倒一直没机会探听到他们的编号。
这次运送孩子的马车共就两辆,都是特别宽大的。但再宽大,两辆加起来还不如秦允文的保姆车来得宽敞舒适。何况每一辆要同时塞下七、八个孩子,不免仍然显得拥挤。好在经过这么些天的“教育”,这些孩子一路上也都非常安静。一张张小脸上满是呆滞麻木。从不跟人添麻烦。
秦允文心里压抑得跟阴雨天的云层似的。反倒是小胖墩还相应的无忧无虑着。他现在高兴不高兴就喜欢黏着文哥,一撒娇,文哥总会及时给予两三声安慰。就跟个大人一样。其实他不知道的是,在文哥心里,他才是一只能让人心情稍微明快敞亮一些的小吉祥物。
马车颠簸。偶尔外面会传来或多或少的人声,但能听出,路经过的都不是什么人多热闹的大城市。更多的时候,他们都是在荒郊野外行走。秦允文只能分辨出,他们行进的方向虽然时东时西,然而总的来说,是在往北。
这一走,便走了七、八日。
马车最终驶进了一座庄子。在马车停下来时,所有小孩包括秦允文几乎都已奄奄一息,连自己走下车都无法做到。秦允文唯一比其他孩子不一样的是,庄里的家丁来抱他们下车时,唯有他仍然端正的坐在角落。
负责抱孩子的家丁很惊异的多看了他两眼。
这个孩子长得漂亮,形容举止竟也这般循规蹈矩,即使神情憔悴,狼狈不堪,也丝毫不失风范。莫非是误拐了哪个勋贵之家精心教养的小公子?
家丁心里七上八落的揣测,却不敢多言。只本本分分的将孩子抱了出来。
庄子里有特别准备好的大夫,忙碌了半日,为每个孩子把过脉,灌下了大锅熬煮的药汤,又吃饱喝足的供他们休息了一两日,孩子们才缓过劲来。
这两日间陆续驶来庄子的马车约莫不知道有几趟。只是秦允文吃过药一直昏昏沉沉,只迷迷糊糊的听见外面隐约传来有别的孩子的声音,可是耐不住精力耗损,就想多听一下,都会不知不觉再度陷入昏迷。
不过,待他终于清醒过来时,身体倒也着实恢复了七八分。
清醒过来的文哥,表情格外沉默。
他差点死了。——
这一次,死亡离他很近。近到他已经能闻见死亡的那股腥臭的味道……秦允文知道,这些人能如此运送小孩,根本是纯粹的没有关心过任何一个孩子的生命。正如他——如果他就此死去……死了又会怎样?
这座庄子里一共有多少小孩?秦允文觉得,到这一刻,那绝对是一个令人咋舌的数字了……既然有这么多,那就算死去几个,谁会在乎?
秦允文不知道的是,的确不是每一个孩子都有他这般幸运。
组织搜罗来的孩子,第一步是迫使他们服从。通过连坐惩戒。其次,便是以这种方式筛掉一小部分“不合格者”。
能被这么轻易折腾死的,即使侥幸活了,也必定承受不住接下来的更加严酷的考验。与其受更多的磨难而死,何不早点愉快的去死?——
这……真的是梦么?
在半昏半醒之际,其实秦允文想得很多。
其实……一开始他武断的一口判定自己是在做梦,难道不是一开始就在自欺欺人?
从……老秦家的破屋里醒过来的那一刻开始。
事实上秦允文是知道的。举凡是梦,都有一个铁律。那就是不管梦当中的情境多么的真实,一旦自己意识到这是“一场梦”的时候,人都会立刻清醒。
而他没有。
如果这是梦,那么在他发现自己变成一个三岁小孩的时候,他就应该醒了!因为真实的他,是个二十三岁的成年人啊!
他是……他是秦允文啊。
……他到底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