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明媚的早晨,满室的清香,安逸心情大好。下楼的时候撞见莫子肖,也不觉得是件多难受的事情,安逸想她也太能够适应了。被关在莫子肖家的几天,才这么几天,在她的心里好像完全接受了,竟然还将即将见到卓离,即将呼吸到自由的空气当做是一种幸福,殊不知在不久前,这些都只是最基本的人生常态。
“早安!”她难得心情好,对莫子肖说了这话,就绕过他下楼去了。
莫子肖先是愣了一下,接着嘴角扬起了笑意。
安逸用了平生最快的速度吃完了早饭,然后等着莫子肖也尽快的结束,好带她出去。
卓离昨晚上还唠叨着今天会不会见到安逸,报纸几乎登的满城都是,可是等了一天又一天,就是不见莫子肖带着安逸出现,想着是不是今天见不到的时候,与卓溪出门去预定的婚纱馆拍照,结果在卓家别墅面前的草坪上就看到了安逸,卓离激动的说不完整话,跑过去熊抱住安逸,“你还好吗?”
安逸笑,“活着呢。”
莫子肖从车里出来,走到卓溪面前,赞赏的眼神瞥了过去,卓溪暗笑,意思意思一下,拍拍莫子肖的肩膀。
“好了,我就说能让你见到安逸吧。”卓溪走过去拉开了卓离,将她和安逸分开。
卓离看到了莫子肖,才想起正事来,“莫子肖,你找死。”说话间,捋起了衣袖,上去就要给莫子肖一拳,莫子肖也不是省油的灯,及时退到一边,避开了,谁知卓离不死心,拳头无法送到,又打算给莫子肖一腿。
“还不快来拉走你家泼妇。”莫子肖冲着卓溪大吼。
卓溪深知自己和莫子肖现在还同在一条船上,所以不得以听话地拉着卓离远离了莫子肖,“好了,阿离,我们不是要去拍婚纱照吗?”
“不拍了,还拍什么啊?”卓离怒火难平,没好气地说。
“喂,别意气用事啊。”卓溪有些急了。
“阿离,好了,我有事要问你。”安逸也去拉卓离的手,一脸认真地看着卓离。
“你要问什么?”卓溪眼快,将卓离护到身后。
“不关你事。”安逸和卓离一同喊出来。
安逸将卓离拉着回了卓离的房间,有些乱,但是还算干净,床上居然还有男士的衬衫。安逸睁大了眼睛,看着卓离尴尬地将应该是卓溪的衬衫收到柜子里。
“你们住一个房间了?”安逸咽了咽口水,收起自己的惊讶,恢复了点平静。
卓离将头发别到脑后,摸摸自己的鼻子,很小声的说:“嗯。”
安逸还是听清楚了,有点急了,“你到底是为什么啊?”
“就觉得他人还不错,有个机会,就正好顺势答应他了,不过,我们之间还没发生什么呢,我可打算把初夜留在新婚之夜的。”
“真心的?”
“算吧。”卓离没敢告诉安逸,那个正好的机会是关于她的,她其实没有那么大方,虽然平时糊涂,可是不傻,卓溪的那点花花心思,她还是能够猜到的,所以就陪着卓溪一块装傻下去。
听到卓离这样说,安逸放心了。她微笑着轻轻抱住了卓离,“阿离,一定会幸福的。”
安逸打开门,卓溪一不小心冲了进来,险些没站稳,偷听讲话被当场捉住,略有些难为情,不过好在他眼皮不薄。“阿离,她没对你说什么吧?”
“她对我说什么,又关你什么事?”卓离没好气地问。
卓溪讪讪一笑。
莫子肖觉得这兄弟的日子未免也太凄苦了点,这样的母夜叉,居然还要使计骗到手,有些逊。
安逸跟着卓离到婚纱店,有些踌躇了,迟迟不肯踏进去。
为什么要是这家呢?她苦笑。
“怎么了?”莫子肖凑到她面前问。
安逸回过头来看向别处,手指无措地搅动着。
莫子肖有些疑惑,转念一想,霎时明白了,“这里,不会就是你和我爸拍婚纱照的地方吧。”
安逸以为不会有人知道她的心思的,可是,这男人,精明如他。
见安逸不回答,莫子肖肯定了自己的猜测,心情有些灰暗。总是可以在这个城市,找回到那些不安的记忆。
“我爸的犯罪证据,很多人都说是你交给警察的。你见过我爸后他就自杀了,我去找你,你冲着我说你就是希望我爸死。那个时候我被愤怒与悲伤冲昏了头脑,没有及时问你句为什么?这个问题困扰了我好多年,我怎么想也想不通,究竟是为什么?据我所知,我爸待你极好。”
“可也不能否认他是个罪犯。”
是,的确不能否认,莫子肖也是这么告诉自己的,他爸是犯了错,犯错了就该接受惩罚,每当他执执著于答案的时候,总是这样对自己说,不断地催眠自己,换做是自己,也是会大义灭亲的。犯罪,是不能忍受的,也不能得到庇佑。
安逸做了一番思想斗争后,终究是劝服了自己进了婚纱店。莫子肖跟在她身后。她庆幸,这里和很多年前完全不一样,设计师,摄影师,和那一年的都不一样。她怕,她遇见的人与她有一样好的记忆,然后认出她曾经来过这里与一个中年男子拍过婚纱照,她怕这样的尴尬。索性,是没有的。
工作人员热情地为他们倒了茶,并递给了他们几本婚纱册子,是店里大部分的婚纱照片,供卓离他们选择。
卓离挑了几件婚纱去试,安逸很快挑了件看一眼就令她很有感觉的伴娘礼服,看到安逸从试衣间出来后,素净的抹胸礼服穿在她身上,经由设计师精心打理好的发型,完美地搭配,令人眼前一亮,仿佛她就是一个天生的主角,强大的存在感是令人无法忽视的。
卓离是新娘,花去的时间要多一点,等她提着婚纱出现在众人面前,看到安逸对她竖起了大拇指,会心地笑了。
摄影师计划今天拍内景,明天出外景,因为卓离坚持她的婚纱照里除了与卓溪一起拍,还要和自己的伴娘也就是安逸合影,所以安逸只得全程陪伴。
莫子肖觉得这样也是好事,可以很好地挨过明后天的时间,让安逸专心地想别的心思,也就不会记挂着回B市了。
只是,凡事都会有意外的。
最后一天拍摄结束后,卓离想要让安逸陪陪她,莫子肖不同意,卓溪接收到卓离求助的眼神,只好帮腔,悄悄在莫子肖耳边说他会看着安逸。这时安逸也说,卓离即将出嫁,难免会有情绪,陪着她会好些,而且她答应不会逃跑。莫子肖这才答应。
安逸问卓离要来了一个她从前不用的手机,装上手机卡后,还未来得及看那些未接电话和短信,手机突兀地震动了。安逸被吓了一跳,是家里的来电,缓下心情后,按了接通键。
“喂,妈妈。”这个时间点,家里面也只有妈妈会打电话给她,所以安逸就理所当然的以为了。
“安逸,你快点回来,你妈妈摔倒了,现在在医院里,你这丫头打你电话关机的,急死人了。”电话那头,安逸听出是小姨的声音。
“怎么回事?我马上回去。”安逸心里乱了,挂了电话后,有些六神无主的,“阿离,你手机先给我用下,还有把你车钥匙给我,我得回去一趟。”
“现在?”
“嗯,我妈妈在医院,我得去看看。”
卓离回去了房间给安逸拿钥匙,“到家打个电话给我。卓溪那家伙已经睡了,你放心开车,莫子肖就算有天大本事也来不及追你。”
“好。”
路灯有气无力亮着,安逸看着手机里那些落下的未看的来电与信息,除了今天家里的电话打来外,苏尘世也打了不少,安逸觉得奇怪,给苏尘世回拨了电话,却是停机了。再去翻看那些短信的时候,安逸才知道,苏尘世已经去了美国。
他终究是做出了选择,回去了那个他熟悉的世界,发来短信,是想约见安逸最后一面的,打算像老朋友一样见见,吃顿饭,可是还是没能如愿。
A市在车后越行越远,路边的灯光一串一串地向后移去,消失在安逸的视野里。安逸觉得憋闷,开了车窗,凉风袭来,吹走了所有的心思。安逸知道此刻她唯一能够做到的便是尽快的回B市,去医院看妈妈,然后,彻底地从莫子肖的世界里消失,她不会再让莫子肖与她有任何瓜葛,没有一刻像现在的心情一样决绝,她真愿意消失在这个世界里,真愿意离开原先就熟悉了的城市。
她想去新的地方,重新,开始。
未来的日子里,她愿,自己会成为一个明媚女子,只喜不忧。
出了A市,安逸加快了车速,已经快要接近凌晨了,她想让她妈妈在医院醒来的第一眼就能够看到她。
路上已经没有多少的车辆,夜,寂静到令人发慌。
卓离的手机突然亮起来,安逸刚想看看是谁打来的电话,手机却掉了下去,安逸有些无奈的弯下身子去找,好不容易够到手机成功接通说了声“喂”,下一秒就“啊”的叫出来,前面的大卡车不知何时停了下来,眼看着就要撞上,安逸拼命地转动方向盘,却意外撞到了过路的行人,她终是惊呆了,车子开向了公路旁的稻田里,遇到阻力后停了下来。
安逸无法去理会电话那头卓离着急的呼叫声,开了车门,走着坑坑洼洼的泥地往回跑去。
微黄的路灯下,安逸看清了被她撞倒的是一位老人,此时口中还在汩汩地流血,空气里弥漫着令她窒息的血腥味。那辆刚才突然停下的大卡车又开始往前开了,安逸跟在卡车后面大声喊,“别走,别走,我撞到人了。”
然而大卡车的速度更快了,转眼便消失在夜色里。安逸急得手足无措,很害怕,很无助。
睁开眼的那一刻,安逸从简单的床上坐起身来,看了四周的陈设,镂空的铁门,被上了锁。
她空白的脑袋里终于记起在失去意识前,她拨打了110,后来很快的,警车和救护车的声音传来,她沉沉地睡了过去。
那个被她撞到的老人,到底怎么样了?安逸想到这里,着急地扑到铁门上,向外面喊道,“有没有人啊?”
没多久,跑来一个穿着警服的女人,看到安逸,面无表情的说:“你醒了?那就来做笔录吧。”
安逸被带了出去,女警察依旧是冷漠着,但是给她倒了一杯热水,安逸很快喝完了,情绪也渐渐平复下来。
“说说那晚的情况吧。”女警察翻翻自己手里的册子,拔下钢笔套,认真地看着安逸。
“我……那个老人怎么样了?有没有事?”安逸有些语无伦次,急迫地想到得到答案。
只是后来女警察的回答浇灭了安逸仅存的希望。“死了,还没到医院就死了。”
安逸的情绪崩溃了,捂着脸哭了起来,绝望。
“别哭了,你都睡了两天了,这事得快点解决才行,先给你做个笔录,然后你再和死者家人见见,双方和解了,我还有很多其他事要处理。”女警察的耐性被磨光了,眉头都皱了起来。
安逸只好配合,一边回想着当天的情景,一边哽咽着复述出来。
莫子肖见到安逸的时候,她正坐在女警察的对面,哭得伤心。
“方警官。”莫子肖走过去,打破了办公室里的哭声,安逸抬起头看着他,讶异。
女警察站起身来,和莫子肖握手,“莫先生,都处理好了吗?”
“是的。对方要求的赔偿我们一定会尽量满足,他们决定不追究了。这边安小姐什么时候可以离开?”
“做完这份笔录,只要她签了字就可以离开了。”
“谢谢方警官。”
从头至尾,安逸都无法说出一句话,只任由着莫子肖扶着她走出派出所的大门。她无法忘记方警官最后羡慕地对她说:“你男人对你是真好。”
安逸心虚地瞟了眼身旁的莫子肖,欲言又止,最后经过了一番思想斗争还是放弃说一句话。
莫子肖开车载安逸去了一户农家小院,院子里正搭着棚子,安逸知道这是在办丧事。
正奇怪着莫子肖为什么带她来这里,他就说话了,“这就是你撞到的那个老人的家。”
安逸眼里又涌出了许多泪水,嘴里喃喃道:“我不想这样的,我不想的。”她拼命地摇着头,仿佛这样就可以消去她的记忆,就可以将那场车祸事故甩出自己的大脑。
“好了,安逸,你给我镇定点。”莫子肖生气的大声说。
安逸被他牵着进来院子,所有的人都停下了手里的事,从房子里陆续走出了几个人,男男女女的。
“我很抱歉,这是安逸,我们想来祭拜下老先生。”莫子肖说得诚恳,带着歉意。
“莫先生,你太客气了,安小姐,你别太害怕了。”说话的女人穿着丧服,安逸盯着她看,准确地说是纳闷。
“为什么不打我、不骂我、不责怪我呢?”安逸哭着问。
“安逸,人死不能复生,不是你的错,一切都是意外。”莫子肖扶着安逸的肩膀,将安逸搂到自己的怀里,安慰道。
“是啊,别太自责了,是意外,是意外,谁也不想的。”穿着丧服的女人又说。
直到后来,安逸才知道那个女人是老人的媳妇。
在安逸面前,莫子肖跪在老人的棺材前的明黄色蒲团上,磕了三个响头,安逸听得认真,每一声,每一声。
莫子肖缓缓站起身来,扶着安逸跪下,安逸隐约看到了老人蜡黄的脸,再没有了血色,跪下来就哭,磕着头,一个接着一个,耳边是莫子肖的声音“好了,别再磕了”,安逸的额头满是泥土,有些紫色。莫子肖不忍,强拉着安逸起身,将她禁锢在自己的怀抱里。
身后的人都问:“这是哪家的亲戚?”
老人的媳妇回:“远房的。”她不敢说是撞死老人的那个车主,只得扯了这么个谎。
安逸听着讽刺,哭哭笑笑,无力到了极点。
重新坐在莫子肖的车子里,安逸还在哭,无力地倚着车椅,眼睛无神地看着前方。最后的一幕,莫子肖给了老人的媳妇一张卡,并附上密码,安逸看着那个女人弯腰道谢。至此这件事也得到了圆满的解决。
“能不能不要哭了?”莫子肖的脸上有些厌烦,“开车的时候当心点也就不会有这样的惨剧,现在事情解决了,你哭又有什么用?人死不能复生。”莫子肖越讲心里越气,为那一家人的冷漠而愤恨,从没有见过那样不重亲情的家庭,从没有觉得如此的心寒。
“那笔钱,我现在没办法还你,你不该给那么多的,他们不值。”
“不,很值。”至少换你平安无事。莫子肖未尝和安逸想的不一样呢,但那笔钱是值得的,只不过在拥有这笔钱的人上,他和安逸一样不平。
“你为什么会来这里?”安逸无力地问,抽出几张纸巾擦了眼泪。她眼睛肿得厉害,脸色也不好。
“安逸,为什么你总是不能做到答应我的事情呢?”莫子肖无奈的神情刺痛了安逸的眼睛,她本想问为什么这么说,但莫子肖已恢复了一脸的平静,她也就不说话了。
很多年前,她答应他在属于他的毕业生晚会上一定会为他再跳一次伞舞,只为他一人独舞。她失信了,那一年,他甚至也没有了毕业晚会。
而在前不久,她答应不会逃走的,可再次见到她,是在派出所里,他隔着铁门看到她蜷着身子熟睡。她又失信了,并让他为她收拾了这样的烂摊子。
车子还在前往A市,窗外转瞬即逝的看似熟悉的风景又变得陌生。安逸沉默了许久后,终是抵挡不住困意,倒在一边睡去了。
莫子肖将车停在一边,脱下自己的衣服披在安逸的身上。
重重的叹了口气,打了电话给卓溪,“是我,我们正在回去的路上。”